秦川开货车一个人跑县城里。
先去医院看了张林。
天快黑的时候回平安院。
第二天一早,接老婆孩子回村里。
下雨了,一天一夜没停。
四月份下一场透雨有多重要,只有种地的农人有深切感受。
大坪村沙地,山脚下斜坡地,沟里坝地,都下透了。
夏粮丰收,西瓜丰收。
村里人都是笑脸。
周园园和三个孩子回了村里。
小媳妇脸上更高兴。
自家院里,两孔窑屋收拾的干净整洁。
炕上铺的舒舒服服,炉子烧温热,三个月的宝贝不会冻着。
周园园说个悄悄话:“小川,我回到村里我更高兴,我一高兴奶就多了,不信你摸。”
秦川连摸带嘬,心满意足。
“你有心事儿?”周园园又问。
她感觉男人心里装着事儿,不是轻松愉快。
“没事,我去一趟乡上找李东宁,晚些回家。”
秦川骑着自行车进了乡府院子,脸上给领导是微笑。
“李乡长,我的合作社手续办好了吧?”
李东宁脸上也是笑,应和一句:“秦老板,进来喝茶,好好聊会儿。”
“大坪特色农业合作社”的手续一沓,装进了秦川提包里。
秦川直截了当问:“红山凹的砖瓦厂,你今年打算收多少钱?”
笑嘻嘻的表情。
李东宁的回答有些尴尬:“秦老板,规定收多少我就收多少了,乡镇企业嘛,又不是你私人产业。”
“李乡长,文件上规定收三百五,你收了八百五,是不是要退回来?”秦川依然笑呵呵。
“还有,小水村番茄厂办手续,你也多收了五百块。
还有文崖养鸡场,非要办手续吗,你也收了五百块。
你是不是在高崖村的棉花种植上也要收一笔?”
李东宁这才听出来,秦老板是找事儿来了。
当乡长的早有准备怎么回答。
“秦老板,砖瓦厂要扩产扩规模,养鸡场也要扩产扩规模,是乡镇企业经营模式,以后再不收就是了。”
“也对,以后你再没机会收了。”
李东宁心底里,多收的钱,退掉那是不可能。
秦川笑呵呵:“党书记调市委,你是不是也就高升了?”
如果原来的轨迹不变,李东宁调到县委去了。
三年后他被查办。
李东宁呵呵笑,给秦老板发一根烟:“秦老板,你在土高乡搞产业,我能离开吗,我哪儿也不去。”
秦川接过烟,自己点上,深吸一口再吐出来。
嘴上应和:“李乡长,未来五年,土高乡是咱景宁县最富有的乡镇,当乡长也能富甲一方。”
李东宁听出来了,这话不对味。
感觉秦川说了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已经到下午饭点了,李东宁呵呵笑:“秦老板,去前面吃羊杂汤泡馍,味道不错。”
秦川一口答应:“好啊,一起吃羊杂汤,李中新开的馆子,我们村的李光灿给他供羊杂,尝尝去!”
两人坐在了羊杂汤馆子里。
秦川乐呵呵,笑着说:“我们村的李光灿给这个馆子送羊杂,不会打白条欠账吧?”
李东宁一口否认:“秦老板,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大坪人送来羊杂,我能让李中打白条,现钱,每天结清。”
李光灿给乡上送羊杂,每天赚十几块。
李中亲自招呼李乡长和秦老板。
端菜端汤,拿蒜拿白馍,脸上乐呵:“秦老板,你要没开车,给你俩开一瓶?”
秦川微笑着答应:“李中大哥,我没开货车,骑着自行车,你也坐下喝两盅?”
李中脸上呵呵笑,两瓶白酒摆桌子上,坐在两人旁边。
一碗羊杂汤泡馍吃完了。
一瓶酒喝完了。
聊着笑着,气氛融洽。
又一瓶打开喝完了
秦川眼睛使劲儿睁大,往李中跟前靠,醉眼迷瞪的样子。
“李中大哥,我想…想起来了,十年前你当小闯将红小…小兵,满村子转批斗人?”
李中脸上的笑意猛一下尴尬,他也想起来了,他带着一队人进了大坪村,揪出来几个反派一顿批斗。
“过去的事儿还提?”李中的意思,那是历史,那是时代,全国各地都一样,现在计较又有啥意义。
“你记不记得一对夫妇,男的被你一脚…就一脚…踢倒在地上,你们喊着口号在他身上踩。”
李中满脸尴尬。
秦老板让他坐下一起吃饭,说聊两句,是聊十年前的事儿?
被他们踢倒的男人是眼前这个人的亲爸。
他现在要报仇?
李中额头上汗珠子要滚下来。
秦川一伸手,摘掉了他头上的帽子,嘴上笑:“都四月份了还戴个帽子,不怕捂出痱子?”
额头上一抹惨亮,被人揪掉了头发。
秦川呵呵笑:“哟!这是跟谁打架…打……”
李东宁皱眉,听说这小子挺能喝,这就醉了?
“李…李中大哥,听…听说张林被你…你打了?”
李中刷一下变了脸,站起身,语气冷沉:“秦老板,你什么意思?”
他一把夺过帽子又戴在头上,气哼哼转身离开。
李东宁笑着圆场:“秦老板,吃饭吃饭,你骑着自行车呢,天都黑了,你喝醉了怎么回去。”
秦川越加胡言乱语,说不管天多黑都要回家,老婆孩子等着呢。
李东宁给他又敬几盅。
第二瓶,差不多都灌给了秦川。
“不能喝…再喝…”
秦川晃晃悠悠出了羊肉馆子。
李中又回到李东宁跟前,嘴上气哼哼:“挣了两个臭钱就敢戏弄你和我?”
兄弟俩相互看。
“哥,是张林说出去的。”
李东宁咬牙切齿。
这半天相处下来,秦老板说的一句话说,给的一个微笑,李东宁何尝不知道秦老板是戏弄他。
还戏弄李中。
“哥,这样下去不行,他好像都知道了。”
李东宁又沮丧又愤怒:“这小子知道的事儿多了,就怕我舅舅过不去他这道坎儿。”
“他去医院见张林了。”
李东宁吓一跳:“你说什么,他去见张林了?”
“你不说他不敢去见张林吗,他偏偏去见张林了,这不很明显吗,就是张林拍的照片,泄露给了姓秦的。”
李东宁一肚子火:“我舅舅肯定要出事,他这次要进不了市委,咱俩麻烦大了,咱要采取行动。”
李中说:“外面下雨了。”
李东宁应和:“他喝醉了!”
一串自行车铃声从羊肉馆子前过去了。
李家兄弟俩眼睛盯着摇摇晃晃的自行车。
李东宁又说:“他要是和张林一样躺在医院三个月,是不是就不那么折腾了?
他喝醉酒,晚上回家的时候掉沟里摔断了腿。”
李东宁说完这句话回家。
李中斜嘴一笑。
天黑雨湿,秦川骑着自行车,是回大坪村方向。
一辆嘉陵摩托车从乡街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