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帮七八个一辆拖拉机,张家帮七八个一辆拖拉机,不约而同在秦川家窑屋大门口汇聚。
初二中午快吃饭的点,两帮人不问正月好过年好,相互瞪眼争辩。
各户有各户的领队人。
李光灿话大得很:“张旺,昨晚我跟小川说好的,他们兄妹今天中午在我家吃饭,我家煮的羊羔肉,你别跟我争。”
李家这个放羊的,张旺嘴里对他是嘲讽:“你算了吧,你家不就煮了一个羊羔肉吗,小川没吃过羊羔子肉?玲儿是姑娘家,就不爱吃羊肉,人家爱吃鱼,我家里鱼都蒸好了,我叫小川和玲儿去我家吃鱼。”
李光灿鼻子里哼气:“还是你算了吧,秦支书结婚剩的鱼给你家分了一条,有几疙瘩肉?看他俩是去我家吃羊羔肉还是去你家吃鱼。”
秦川家窑屋里没动锅灶,从初一回来到初二晚上,他俩串到谁家吃到谁家。
李光灿主动跑来叫秦家兄妹吃中午饭,张旺也主动叫兄妹俩吃中午饭。
李光灿走在路上,头抬到了天上,他不但有一群羊,每天有一只羊羔收入,他还有蔬菜大棚,这一个月出来,差不多每天稳稳当当五百块收入。
他觉得他是李家族户老大。
他身后跟着几个李家人,一大早去他的棚子里帮忙摘青椒,摘完菜再来秦川家大门口,叫带头人去吃大年初二羊羔肉。
张旺现在走路吹着口哨,一天到晚嘴里哼唱,他有张家兄弟张春当村长,他还有一个大棚蔬菜,这一个月一天稳稳当当五百块收入。
除了张春是村长不算,他觉得他是张家租户老大。
他领着张家几个人,一大早摘完一茬黄瓜,再来叫小川兄妹去吃中午饭,有鱼有丸子有红烧肉。
在小川家门口,李光灿和张春争起来了。
他们以为争吵会把秦家兄妹俩引出来。
铁门虚掩着,里面没动静,兄妹俩不在家。
“张旺,他俩把先人桌子搬下去了,他爸妈照片也搬下去了,咱想给小川爸妈上个香也上不了。”李光灿很遗憾的口气。
李光灿嘴里说话,手推门进去。
张旺骂他:“小川不在家,你进去干什么?”
“张旺,你敢不敢打电话,你信不信我敢打。”
张旺瞪李光灿:“你一个放羊的你敢打电话?你赶紧出来,小川肯定在知青点那儿和秦支书说村里事儿呢,他在我家吃完鱼再去你家吃羊羔肉。”
李光灿觉得自己虽然是放羊的,想打个电话了还是能打,他站在座机跟前使劲想小川在县城里的电话号码。
给他媳妇打一个说两句话,有什么大不了。
张旺站在门口,又喊了一声:“李光灿,你信不信我告诉小川,你瞎打电话。”
“张旺你瞎翻舌头你试试,你别去我家吃羊羔肉。”
李光灿拿起话筒拨号码,嘻嘻笑:“小川昨天回来,我就知道电话没锁。”
平安大院的号码拨过去了,那边通着。
张旺往前几步站他身后,眼睛瞪圆看。
“喂?”李光灿学小川喂了一声。
后面几个人满脸兴奋:“通了通了,能说话了。”
小川不在村里这一个月,他们想用这部电话给小川说话,可秦支书说电话锁着呢,别人打不了。
怕村里其他人翻墙进去胡乱拨电话招麻烦,秦川就把电话锁掉了,给三叔给了电话钥匙,有要紧事只能他打。
对方一说话,李光灿听出来是周园园。
“喂,园园呀,我是你光灿表叔,你等着,表叔给你送羊羔肉下去,小川明天就下去了,我跟着一块下去。”
张旺伸手夺话筒:“给我,我跟园园说两句,你会不会说话,你要先问娃好着没,园园她们年过的好着没,一张嘴羊羔肉,人家现在稀罕吃你的羊羔肉?”
李光灿不给,话筒高高举起来:“你夺什么,我没说完呢。”
话筒硬让张旺夺走了。
“喂,嘿嘿,园园,我是你旺叔,你猜我今天摘了多少斤黄瓜,还是三千斤…娃乖着呢?你吃好喝好,我们初五初六就下去了,给你娃代满月。”
后面几个人围上来,又从张旺手里夺话筒,都想说几句。
“我们给园园妈拜年,她是长辈。”
“就是,咱给园园妈拜年,大过年的说你今天摘了多少菜?张旺你拿上话筒你也不会说话了。”
电话里,周园园笑了半天,知道村里人这会儿抢着给她打电话。
这让她满身心喜悦,真没想到村里主动问候她。
“旺叔,你让你身边的人都说呀,我听听?”
张旺将电话递给身后几个人:“跟园园好好说两句。”
“园园嫂子好,园园嫂子我给你拜年啦!”
“园园嫂子…不是,我是你张东表叔,我一紧张我不会说了…娃出月了你就回村里了吗?你们在城里过年都吃的什么呀……”
“瞎问什么,她们吃的东西也是咱村里做的,保中带下去的。”
又一顿乱抢话筒,每个人都说了几句。
都是第一次在电话里说话,一脸满足乐呵。
“真没想到在咱村里就能跟外面人说话,以前想都不敢想。”
“小川安顿了,别再说以前怎么样,咱都要往前看,小川说了,过不了几年,大家都装电话,跟大家今年有电视看一样。”
“真的,小川说带咱各家都装电话?”
大家出了秦川家窑屋院子,铁门关上,两辆拖拉机拉着蔬菜走了。
这两天摘的蔬菜都存在大窑里,跟军区说好的,初四初五连着拉四五车。
大窑里存蔬菜能存十天,耽误这三天不是问题。
张旺和李光灿一路争着到知青点,
秦支书的房间里一屋子人,好像都要请叔侄俩去家里吃饭,都在争。
秦川笑着婉拒:“你们都别争了,我们要去我二姑家,这就走,真顾不得去你们各家吃饭,大家心情能理解,从昨天中午到今天中午,转到谁家吃到了谁家,我看到了,都是肉都是臊子面。”
秦川一心要把这些人打发走,收拾好了东西去二姑家拜年。
初三一大早要回县城,说好的还要去义哥家给他们二老拜年,还要去艳姐家,给李艳父母拜年。
正月里这几天,安排的满满当当,行程很紧张。
秦支书费了一番口舌才把这一屋子人打发走。
李光灿没走,笑呵呵夸耀:“小川,我去你家叫你,你不在屋里,我给园园打了个电话。”
李光灿的意思小川你看看,咱大坪人多棒,我一个放羊的都敢打电话了。
不出大坪村就能打出去电话,这要宣扬出去拉风的不得了。
秦川给他竖个大拇指:“光灿叔你真棒,这事儿说出去,你能嘚瑟美!”
秦支书瞪眼:“李光灿,不许进秦川家屋里乱打电话,小川夸你两句你别上头,赶紧回家喂羊去。”
李光灿乐呵呵走了。
打发走这波人,秦川叔侄俩赶紧收拾东西,趁着其他人吃中午饭不来缠搅,2号货车开了出去。
半路上,秦建文想了两天的心思忍不住给小川侄儿说出来。
“川,我亲舅舅在罗家湾,有三个,你亲舅也在罗家湾,有两个,往年咱都去给舅舅拜年,今年不去是不是说不过去?”
三叔的话说的委婉,顺路去一趟,免得被人嚼口舌。
大正月给舅舅拜年是人情世故,这些事情做在前面,是为了避免以后一些麻烦。
他们冷淡那是他们的事儿。
外甥们不去给舅舅拜年,被人家翻白眼说笑。
秦川问坐在后面的亲妹:“玲儿,三叔说的也有道理,要不顺路一块儿?”
“哥,那就听三叔的呗!”
一辆大货车开进罗家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