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叔家堂弟先打招呼:“川哥你来了,你昨晚真喝了二斤?”
“别听春叔瞎扯,你们干么在猪圈里放火?”
张春嘿嘿笑:“川,是你三叔教我这么干,新建的猪圈里烧柴草,烧几天就能把猪仔圈进去了,你看看他们的猪圈,就一个敞窑,下这么大雪,我怕咱辛苦拉来的这批猪仔冻死呢。”
一排猪圈里都烧了一堆火,烟熏火燎三四天,再把各家抓走的猪仔抓回来,架子一搭棚膜一盖,里面生上炉子,黄瓜长多快猪仔就长多快。
“川,你这个想法是对的,我算了一笔账,养猪比种菜还赚钱。”
这年头大家都急需要吃肉,养猪当然赚钱。
可搞养殖要有半年过程,这半年时间尽往里面搭钱,谁有能力搞起来养一百头的猪圈。
秦川说道:“我刚要去咱大棚看看,天阴下雪光照不足,瞅人呢!赶上了这种天气,看这儿冒烟,还以为谁不明不白放火呢。”
张春从猪圈里跳出来,语气不是担心大棚里不结黄瓜,是担心卖不出去。
“大棚里土墙上挂了一排洋炉筒子,我给他们各家安顿了,炉子里火不能灭,棚里温度没问题,昨天黄瓜三寸长,今天就成五寸长了,比大田里长的还快,我是瞅怎么拉出去。”
“只要黄瓜长成了,咱还愁卖不掉?”
“这不是下了大雪嘛,往铜城的路能跑?”
西部地区下大雪,车子不敢跑兰城不敢跑西京,但往铜城跑应该没问题,运煤卡车给火电厂拉煤炭,轧出来一道路,雪消掉了。
再说了,村里秦建生家房背后两孔窑洞,上一个月三十几个人挖,又大又深,五天后摘下来的菜在两孔大窑里存起来,不会冻掉也不会坏掉。
能储存十天还跟刚摘的一样新鲜。
两个人往水地弯大棚去。
老远看见各家棚子底下站着人,拿着两米长的芨芨草扫帚扫棚子上的雪。
“川,其他人家问我呢,说他们的棚子什么时候搭?各家都想着有一个大棚,冬天也有一笔收入。”
“哦?现在心急了?刚开始都笑咱俩瞎折腾!”
村里多一半人是观望,冬天下雪天还能种菜?
这十家人种大棚,张春做了好几天动员工作,他们一分钱不出,有什么不行!
现在看棚子里绿秧秧,密密扎扎黄瓜青椒挂满枝子,他们又往张春家跑,什么时候他们也搭棚子。
“春叔,还是我那个意思,没有大棚的人家,各家出劳动力,一个车摊二十个人,五辆货车拉沙,西山沟那些土地都要压成砂地,这一场好雪,明年的砂地西瓜能长到三十斤,要抓紧了。”
说着话,两个人走到第一个棚子跟前。
张祥两口子笑着打招呼:“川,你看嘛,不要你安顿,一早我们就把棚子上雪扫完了,雪这会儿停了,不会再下了吧?”
雪确实停了,但天没晴开,到晚上了又下。
“祥叔,不一定晚上不下,早早起来拉草帘子扫雪。”
“那是,能不听你的嘛!”
两口子满脸堆笑,揭开大棚进口门帘。
秦川和张旺进去,温热潮湿,受不了的感觉。
浇了水生了炉子就是这个感觉。
“春叔,南方的夏天就是这感觉。”
“是吗,那咱干嘛去南方,钻大棚就行了。”
秦川手一伸,摘下一个直溜溜黄瓜咔嚓咔嚓 咬,说实话没夏秋大田的黄瓜好吃,可值钱啊!一个大棚这一个冬天出去,就有一万元收入。
密密麻麻挂着数不清的黄瓜。
这几天光照有一阵没一阵,要是从早上到晚上都是晴天,第一茬出棚了。
张春小声问:“现在市场上多少钱?”
“一斤批发价五毛,兰城菜店可能有卖的,下不来一块钱一斤。”
“一块钱一斤?我的天,猪肉才一块多,这么贵谁吃啊?”
“有的是人吃。”秦川笑着说,“咱村里这批大棚菜不是往铜城农贸市场拉的,是往省城拉。”
这年头的大棚黄瓜就是一斤一块钱,虽然贵的要死,可城里人还是要吃。
秦川胳膊下面夹着几根,带回家给自己媳妇儿吃。
从黄瓜棚里出来,张春说:“去我家青椒棚看看。”
张春家大棚是第五个,是一亩青椒,跟黄瓜一样刚挂果,密密扎扎小拇指头大。
接下来十天如果阳光充足,就能长到半尺长,小孩胳膊腕子粗。
可接下来十天不是天阴就是下雪,秦川不确定会不会有辣椒味。
站在大棚进口,听见两个女人说话声,是文家姐妹俩。
秦川心想,三叔没出息,昨天说好的带文巧儿来大棚看新鲜,文巧到棚子里了,估计他还在炕上睡懒觉。
刚这么想,文巧笑着问:“秦支书,你刚才说过几天就摘黄瓜摘青椒,那要是还下大雪呢,车子跑不了远路,怎么运出去呀?”
秦川又想,三叔还行,没掉链子。
秦支书呵呵笑着解释道:“你放心,只要东西种成功了,不愁运不出去,我给我们军区领导打一个电话,军车就进来拉来了。”
秦支书说的这个消息很重要,他能联系到军区的车进大坪村拉蔬菜。
张春要进去,表侄儿拽了他一把:“嘘!咱不打扰他俩,咱去别的棚看一下一样。”
张春嘻嘻笑:“你嘘什么,你春婶也在里面。”
张春老婆喊一声:“外面谁?”
“我跟我春叔,刚过来”秦川回答。
厚门帘揭开,进里面去。
春婶笑着问他男人:“你不是在猪圈那边吗?”
“我安排好了他们干活,我带着小川看咱大棚。”
张春又问文巧儿:“怎么样妹子,羡慕不,你当我们村媳妇,冬天了都有黄瓜吃,顿顿有大米白面。”
文巧嘴上笑,话题岔开:“真不敢相信,这里面真跟夏天一样。”
张春家棚子里青椒秧子长到膝盖深,温吞吞一股好闻味道。
文巧看进来的秦川,嘴上乐呵:“小川你昨晚没喝醉?”
这会儿改口叫小川,她认定了这位是小辈。
“没有啊,好好的,我们喝的是最好的酱香酒,喝晕掉也没事儿,第二天啥事儿没有。”
张春拍一下脑门顶,有些不相信:“是这个原因吗?我还以为我昨晚状态好,今天早上怎么这么松活。”
往年腊月正月,张春跟亲戚们喝酒喝醉掉,第二天头疼的要死。
张春和秦支书异口同声,想喝酒了就找小川喝昨晚那种好酒。
秦川一口拒绝。
谁家村里老农户喝茅台酒,也就昨晚招呼他们一次,还把他们能的。
“三叔,你刚才说你能联系到军区的车进咱们村拉菜?军车能跑大雪路。”
秦建文信心满满。
“应该没问题,后勤运输队跑几百里拉物资,管他雪下多厚,我一会儿去你家给我们领导拨个电话,他答应我的,有什么需要他会帮我,这个需要他会帮。”
文巧站在秦支书跟前,听两个男人说话,听出来另一层意思,小声问:“秦支书,你刚才说什么,小川家有电话?”
“嘿嘿,前段时间装上的,小川指挥外面生意,一个电话打出去就搞定,再不用跑一天路。”
文巧姑娘脸上不可思议,大坪村都有电话了?这可了不得。
几个人从青椒大棚一路看过去,里面闷热难耐,厚厚的棉衣穿不住,秦川赶紧脱下身,脊背湿透了。
这要有太阳光照进来,里面怎么能待住人?
务大棚的人也够受罪。
十年后,十个村里有八个村有大棚蔬菜,哪有这几年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