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摆在秦川眼前,挑出来一张装随身包里。
其它几张和胶卷底片保存好。
亲一口这部手掌大索尼照相机,八百块钱,关键时候能起到四两拨千斤作用的好东西。
全村人只有他一个人有。
“媳妇儿,我去一趟乡里办点事,赶天黑就回来了。”
十一月傍晚这会儿天冷,开拖拉机冻手冻脖子,又喊一句:“媳妇儿,给我织一双羊毛手套,围巾也织一条。”
周园园眼睛眯起来看自己男人:“天都快黑了你去乡上?”
“有要紧事,很快回来。”
玲儿刚饮完毛驴,手里提着水桶,看哥哥骑自行车出门,听到他嘴里一天到晚喊媳妇儿媳妇儿,咋不喊小妹?
“哥,手套我给你织,我嫂子忙呢顾不上。”
“不行,就你嫂子织,你给大头织手套织围巾。”
“我才不给他织,他不跟我好好说话。”
自行车骑出去了。
玲儿嘟一下嘴,朝狗子喊:“豆豆过来,咱俩去春婶家看电视去。”
哥哥不给家里装电话,是怕嫂子看电视看傻了。
秦玲每天晚上这个点去春婶家看电视。
自行车四十分钟骑到土高乡乡府门前,已经六点多下班,李东宁要不在办公室,那就在自己家。
进院里,秦川喊一嗓子:“有没有人?”
右边办公室门拉开,戴眼镜的冯书记站在秦川眼前。
“秦老板?快请进,我今天要去找你的,手头太忙,还没顾上去。”
秦川进了冯书记办公室,包里一张照片掏出来,往他眼前一推。
“冯书记,看清楚。”
冯书记拿起照片看一眼,惊得站起身瞪眼睛。
“这…这,李东宁真把你们村今年的救助粮搞掉了?秦支书说出来我还不信,我说他不敢,这事儿要是真的,问题大了。”
昨天秦建文见冯书记,让他尽可能把自己腾干净。
秦支书没有说他从粮库搞来了大坪村有救助粮的证明,说只是猜疑,大坪村今年的救助粮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发。
李东宁一口咬定大坪村今年打了机井,抗旱救助粮没有申请下来。
冯书记看到照片,又惊又气,脸色发紫,嘴里骂:“这个混蛋,这下把我坑惨了。”
秦川口气委婉。
“冯书记,我知道你压根就没见到往大坪村拨救助粮的手续,李东宁绕手弯,好多事情你不知情,但你有监管责任,别怪我说话难听,把你降成科员也不过分。”
意思给他递过去,这件事他再怎么不知情,也要降级处分。
来土高乡一年当书记,好处没多少,麻烦一大堆,可想冯书记心里有多憋屈。
“冯书记,我就是想问清楚,李东宁在上面的人是谁?”
脸上苦笑,冯书记很无奈的口气:“县委党书记是他舅舅,市粮食局的陈局长是他姑父,有这两个人在上面,他可没那么容易被你折腾。”
秦川心里一紧,知道李乡长上面有后台,没想到他的后台这么硬。
冯书记说的对,没那么容易对付。
猜都能猜到,冯书记被分配到土高乡当书记,就是给李东宁当陪衬,关键时刻背个锅。
秦川嘴上一抹冷笑。
“冯书记,上面要问你什么,还是我三叔昨天给你说的话,你知道什么就说知道,不知道什么就说不知道,千万别袒护李东宁。”
“秦老板,你说的对,我实话实说就是了。”
这个乡府书记当的可真憋屈。
秦川转过身准备出乡府院子,冯书记知道他要去李东宁家,别搞事儿打起来。
冯书记叫隔壁没敢下班的一个办事员,给他悄悄安顿了几句话。
办事员点点头,也出去了,拉远一截跟在大坪人自行车后面。
自行车十分钟到李乡长家四合院大门口。
两米五高的砖围墙,上面扎着玻璃渣子,跟上房房檐一样高的大门楼,两扇红漆大铁门上,两个狮子眼睛鼓起来瞪人。
比泾川县城二岳父家新盖的那院房子还阔气。
周围一圈多半是土木房屋,他家这院房子一眼看过去,就是乡上的地主老财。
秦川立好自行车,用手拍拍铁门,啪啪啪响了三下。
半扇门一拉,从里面伸出来一个中年妇人脑袋,往门口小伙的手上看一眼,再往他身后自行车座子上看一眼。
中年妇人脸上,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脸。
口气更冷:“你找谁?”
“找李乡长,我是大坪村的秦川。”
“你等一下,我进去问问。”
这个情况让秦川很疑惑,要么说李乡长不在,不欢迎别进去,要么说李乡长在家你进来。
进去问问是几个意思,问李乡长外面的人要不要接待?
真是旧社会财主啊。
秦川咧嘴苦笑。
一分钟多后妇人出来了,笑着说:“你进来吧!他在家招呼人呢。”
她得到了李乡长指示,赶紧让大坪村秦老板进来。
上房屋里麻将桌上四个人,噼里啪啦响,李东宁稍稍抬了一下眼睛,笑呵呵:“秦老板先坐,我这一圈马上下来。”
跟他一块打麻将的三个人,不是在地里晒太阳辛苦干活的农人,也不是乡府院里的干部。
秦川坐在麻将桌子后面的软沙发上,眼神冷冷看打麻将的四个人。
若不是大坪秦老板,李东宁压根不让人进他家院里。
等了五分钟,一圈麻将打完,李东宁让站在旁边看的人帮他摞长城。
“秦老板,来来,屋里吵,咱出来院里说话。”
秦川本来在桌子后面的沙发上坐着,李乡长叫他出去在院子里说话,他又站起身出来了。
李乡长笑呵呵,递过去一根烟:“秦老板,几个村的村长支书昨天去找你了?”
秦川心里的惊疑没表现在脸上。
微微一笑嘴上承认:“他们找我什么意思,李乡长你也知道。”
秦老板有运能有市场有信息,其他村里想跟过来搞钱,搞养殖种经济作物,先跟秦老板搭上话。
昨天的事,李东宁今天就知道了,他也没闲着打麻将。
“秦老板,单干几年了,土地承包权在农民手里,但农民种地不能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大家都跟你们大坪村一样种蔬菜,粮食谁种,大家都没粮吃,那是大麻烦,明白我的意思吧?”
李东宁的意思,你一个外面跑生意的老板,凭什么指挥其他村的人种这个搞那个?
秦川恍然大悟的口气。
“李乡长,我听明白了,他们种西红柿种棉花,养鸡养猪,还得你说了算?”
“秦老板瞧你说的这话,怎么能叫我说了算,我说了也不算,但不能耽误村里人种粮食,要报备,要办手续,搞经济搞钱没错,但不能跟种口粮有直接冲突。”
好奇怪的说法。
也能理解,这一报备,就要收一部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