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午,人少了一波。
剩二十把韭菜十把菠菜十把小油菜,收起来去厂区门口。
看门张大爷等了半天。
“小伙子,你咋才来?半路出事了?”
“爷,好好的哪有出事,我在咱棉纺厂小区卖了一个多小时,这会儿又拉过来了。”
张大爷想想,嘴上说:“那你要喊清楚,别让他们买重了。”
“爷,你帮我喊,给你留三把。”
大爷一口答应:“好,我帮你喊。”
十二点下班,铁大门打开。
张大爷给他们喊话:“哎——都听清楚了啊,人家拉到咱住宅区卖了一个多小时,家里留人的少买,家里没留人的赶紧多买上几把。”
张大爷的喊似乎没用。
一排绿菜一抢完了。
后面的人抱怨声不断:“哎?你这卖菜的咋说话不算数?你昨天说拉来更多菜,我还没沾到跟前就完了?”
秦川一再解释,拉了五百斤呢,为了不耽误大家下班回家吃饭,拉到小区卖了一茬。
只要你们家留了人能下楼,有可能都卖菜了。
供不应求。
这年头,别说新鲜蔬菜,好东西拉来城里赚差价,都能赚一笔。
只要不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告你倒卖买搞投机倒把。
有周厂长在前面护着,这事儿就没那么大风险。
菜卖完,再等五分钟,周厂长没出来。
来厂区门口卖完菜不是目的,跟周厂长混熟是更主要目的。
秦川心里稍稍失望。
看门大爷说周厂长一早就出去了,再没见回来。
也不一定非要见他,让他知道自己今天又在门口卖菜就行了。
三把菜放门房里,告别看门大爷,赶着驴车到大商店门口。
明天集市上,没有玲儿穿的好看新衣服,只能在县城商店买一套。
还是前天的姑娘招呼他,两人看上去已经很熟了。
“喂,你又要花五十块?”
乡下小伙一口气花掉了五十块,让售货员小姐姐印象深刻。
“姐姐,我哪能每次都花五十块,你一个月工资有五十块没?”
小姐姐满脸失望:“哪有五十块,三十二。”
她腿上穿着一条牛仔裤,跟其她姑娘大不一样,秦川盯着看了半天。
今年就流行牛仔裤了?
牛仔裤最便宜要三十块。
花一个月工资穿一条时髦裤子,这姑娘也是下了血本。
秦川指着她腿:“你穿的这种裤子给我来一条。”
姑娘瞪他一眼:“喂,看清楚了,这裤子你们乡下女子能穿出门?没有卖的。”
秦川笑着问:“什么时候有卖的?”
“我爸从省城给我买的,你想什么呢,你们乡下人还想穿牛仔裤?”
秦川咧嘴哼笑:“我们乡下人咋不能穿,你这姑娘小瞧人。”
“给你新媳妇老婆买?”
“我妹我老婆都要穿。”
“切,有本事跑省里给你老婆买去。”
秦川眼睛微微一眯。
从八三年开始,牛仔裤流行势头开始了。
姑娘们省吃俭用,抢着要一条牛仔裤。
秦川不是真要给老婆和妹妹买牛仔,是确定信息。
省城能买上一件两件。
成百上千件批发,那得去南省新塘镇。
脑子里想着牛仔裤,给玲儿从上身到裤子到鞋子买上一套。
虽然普通,是一身新。
花掉了二十块。
亲妹今晚不闹着要园园嫂子跟她一块睡了。
售货小姐姐又问:“哎,粮票茶叶票不要啦?”
“要,各来一斤,黄桃罐头拿一瓶,其它东西暂时不要了,我们乡上明天赶集,那些家什比在你手里买还便宜。”
从大商店出来,赶着毛驴车一路小跑。
离村里十里地人家麦田边,老远看见一抹红色身影,是周园园。
一个灰色小身子,是秦玲。
“园园,我回来啦!”
跑向哥哥的是玲儿。
“哥,今天回来的早呀!”
“早上走得早,回来的就早。”
“哥,你走那么早,我和嫂子都不知道,我俩眼睛睁开,太阳都晒屁股了。”
“太阳还能晒到窑里屁股上?”
秦玲咯咯笑:“嫂子说太阳都晒屁股了,哪有晒到她屁股上,园园嫂子就这么说嘛。”
秦川希望老婆先跑到自己跟前,亲着抱着。
从早上到现在,一分一秒都在想念的人儿。
周园园穿着粉红色新媳妇衣服,哪能像小妹一样大大咧咧往男人跟前跑。
她脸上的笑意比昨天好看。
身上有三十块钱,是男人昨天卖韭菜挣的。
每天出门做生意赚的钱,川子说装在她身上保管一天。
身上装着钱的感觉,跟以往大不一样。
男人今天拉架子车出门,生意会做得更好。
一天赚来的,是城里工人一个月的工资。
周园园跟谁都不说。
说了没人信,他们不敢想。
小媳妇见自己男人顺顺当当回家,第一句话给他安心:“川,大伯今天没来咱家!”
“我知道他不敢来了,他再敢来吓唬你和玲儿,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看一眼他俩挖的苦菜,秦川皱眉头,嘴上问:“你俩中午没回家做米饭吃?”
周园园脸上微微笑。
“拿着锅盔呢,还每人煮了两个鸡蛋,中午就着吃了,我俩就没回去,那两袋韭菜挨家送,送了十家送完了,我俩走到这里挖苦菜。”
周园园没说完,有几家冷着脸不要韭菜。
不是真不要,是不待见她。
这种情况没必要详细说给川子,没必要给他添烦乱,。
他能这么早回家,三个人都高高兴兴的。
秦川看一眼村里方向,她俩走的太远了,挖苦菜也够辛苦。
“玲儿,你今儿还是没照顾好你嫂子,哪能中午不回家吃饭?今儿买的新衣服不给你穿。”
意思是说,哥今天给你买新衣服了。
“哥我看看呀,什么新衣服?”
袋子里装的衣服掏出来递过去,小姑娘一声尖叫,从上衣到裤子,粉红色一身。
玲儿眼泪巴巴的,小声嘀咕:“哥我过年再穿。”
“瞎扯,今天就穿上,回去穿,先吃罐头。”
黄桃罐头拿出来,挖苦菜的勺子把撬一下,一把拧开盖子。
“园园,玲儿,你俩一人一半,快吃!”
吃罐头不是主要目的,有罐头瓶给她俩装水才重要。
“哥,我渴死了。”
她俩中午吃饭前从家里出来,到四点这会儿,一滴水都没喝,怎么受得了。
“玲儿,哥明天在集市上给你俩买装五斤水的水壶。”
“就是,我跟园园嫂子好装水呀,哥你也吃一块。”
玲儿递过来一块。
秦川嘴张大一口吃掉,甜到心里。
过年的时候都吃不上一口黄桃罐头。
玲儿吃了两块舍不得吃了,递给周园园:“嫂子你都吃上,你是新媳妇,你要怀娃呢,你嘴馋多吃点。”
周园园大眼睛圆瞪:“玲儿,谁给你说的这种话?”
“今天送韭菜的时候,秋嫂说的,说你嘴馋想吃酸的辣的,就是怀娃了,让我注意着。”
秦川哈哈笑。
周园园脸红到脖子根上:“玲儿瞎说什么,别听他们胡扯。”
“呀!你跟我哥结婚了,难道你不生孩子?”
小姑娘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惹得周园园放下罐头瓶给她咯吱窝。
“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三个人坐在架子车上,一路往回走,一路吃一点口黄桃罐头。
“玲儿,给你大头哥留一块。”
亲哥又问:“昨天大头说给咱家窖里拉水,拉了没?”
“不知道,我们十点出门,再没回去嘛!”
给大头留一块,他能给窖里多拉一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