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出发前,是把伏魔一族的地皮都给刮了,才凑够跨界域传送到擎苍界的传送阵门票,反正他们伏魔一族的人要是死光了,再留下这些基业也没有任何意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随着擎苍界进一步对外开放,外来者传送进来,只需要支付传送门票的价格,不必再像之前一样,承担抵挡天道排斥之力的反噬代价。
当时,要倾尽全族之力,才能送进来一个伏世宇。
如今,价格却降低到了堪称白菜价的地步。
当然,这个白菜价是指,对于其他修炼世家来说,对于伏魔一族这种穷鬼,还是贵得要刮地皮。
擎苍界,升仙谷。
从诸天万界赶来的外来者,都要先接受一遍灵虚军严格的排查。
管家到的时候,前面正排着长龙似的队伍。
眼下正在接受安检的,就是他以前非常羡慕的一个同辈,人家背靠祖神,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以前伏氏管家给他敬酒,都要把杯沿低到桌子底下。
那个同辈非常不满灵虚军的检查:“你们是把我当犯人看待呢?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
自己那威风堂堂的身份还没有报完,就被灵虚军强势镇压,“挑衅滋事、妨碍公务,压下去!”
管家吓坏了,连那么有面子的同辈,都被人家一下子击垮,像一条死狗似的瘫在地上,像我这种出自没落世家的小透明,那更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他讨好地向灵虚军递上一块神灵石,“您好、您好,我是伏氏一族的管家,受老祖之命,带族人前往神魔战场。”
“唰——唰——唰——”,所有人的视线,齐齐向他投来。
从来没有受过这样关注的管家,吓得浑身颤抖,“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我们也可以原路返回的。”
下一秒,爆发出来的是欢呼声:“是伏魔族,他们到了!”
“快去请大统帅,就说伏魔族的人来了!”
“前面的人,让一让,优先给伏魔族检查,他们赶着上战场。”
那些令诸天万界闻风丧胆的灵虚军,看向伏魔一族的目光,却是迷弟似的崇拜,“你们伏魔族真的好强啊,天生就是魔族的克星!我要是也有你们这样的血脉就好了,当初,我的家人就不会被妖魔杀死。”
伏魔族从前就像野草一样,任谁都能踩上一脚,踩完了也根本不会在意他们的疼痛。
管家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被人尊重、被人敬仰、被人崇拜……
我们伏魔族不是最弱的吗?哪里强了?
但他好像隐隐明白,为什么自家老祖身上,会多出那么强烈的信仰之力了,他有一种直觉,只要到了神魔战场,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答案。
不知道为什么,身体里的血液都变得热了起来。
我早就过了热血少年那个年纪了啊!
可是,他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他的呼唤——去吧,去神魔战场,去成为英雄!
是终其一生都碌碌无为,随意被别人践踏,还是在战场上如同火炬一般炽热地发光发亮?将自己的名字铭刻在大争之世的滚滚浪潮之中!
如果这就是叶芙给伏魔一族的洗脑,那可真是一个美妙的邪教啊,难怪族人全都沉溺其中,谁也不肯清醒回头。
没看就连还没踏上神魔战场的他自己,都已经被提前蛊惑了吗?
伏魔一族为什么会如此受擎苍界军方爱戴?事情还要从伏世宇进入神魔战场的第一天开始说起。
当时,叶芙为了找出来,外来者心中最恐惧的事情是什么,随便选中了伏世宇当受害者,登陆谢溯星的传讯玉符账号,对着伏世宇一通忽悠。
叶芙这种段位的忽悠大师出马,像伏世宇这种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的热血少年,哪里挡得住啊?当即就收拾好行囊,背上自己的小包袱,奔赴神魔战场。
其实从前,在伏世宇的世界观里,关于整个世界是什么样的,是一个既定而又模糊的回答。
既定是指,他生下来就是伏魔世家的一员,他所有关于世界的认知,都是被长辈们灌输出来的,那是伏魔一族代代相传的传承记忆。
比如,老百姓就是收割信仰之力的工具,要学习如何放牧众生。
再比如,假如收取的信仰之力数量不够,就要使用一些手段,统御黎庶,像是降下神罚啦,又或者是彰显神庭的威仪,等等。
模糊则是指,对于这一切知识,他都只有既定的概念,并没有亲自经历过。
百姓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他只知道有这么一群人,可那些人具体都姓谁名谁,每一个人长着一张怎样的脸?对于伏世宇来说,都是缺失的。
神罚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神罚到底是什么,要怎样降下神罚,在神罚当中会死多少的人?那些全都只是一个数字。
从前,伏世宇每天都在家里的修炼塔里面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
当他来到神魔战场,那一切模糊的概念全都变得具象化起来。
他不会再去想“老百姓”这样的字眼,他看到了每一个真实的人。
他带的兵练早操时,在拉练经过的道路途中,会有一个摆摊卖煎饼果子的老大娘,她夫家姓许,但她不喜欢别人叫她许大娘,每次都会高声说道:“叫我自己的姓,我姓辛!”
辛大娘总会给伏世宇的煎饼果子里,多加一个鸡蛋:“伏小哥,听说你又带着大军取得了胜利,你真的是太厉害了!”
军营里负责倒夜香的,是一个跛脚老爷子,他年轻的时候就在神魔战场服兵役了,退伍了,本来攒下了一大笔退休金,他把那些钱全部捐给军方,自己又回来应聘倒夜香的工作。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在神魔战场上待了一辈子,这里的屎在我眼里都是香的,有生之年就想看到咱们擎苍界的大军,把那帮妖魔龟孙彻底赶出去!”
他没有名字,也不在意在大家眼里,他是叫什么名字,因为他的那句“军营里的屎都是香的”口头禅,有人开玩笑叫他“老香子”。
在开始一天的工作之前,老香子总是先温上一壶酒,伏世宇从战场回来,就会看到他在老槐树下面烫酒。在职的军官是不能碰酒的,这是违禁品。
在军营里待了一辈子的老香子,自然知道这一点,他总是高高地举起酒,然后洒一半在地上,“先敬这一战死在战场上的兄弟们。”再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每一次,将士们都会伫立在那里,沉默地看着他喝完那杯酒才离开,像是借这杯酒,送别死去的同袍。
然而,伏世宇上战场的第一天,回来后从那里经过,老香子还要往地上洒酒,便被一个老兵拦住:“老香子,今天这杯酒,你自己喝吧,我们没死人。”
老香子惊讶地张开嘴,“一个也没死?”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伏小将军太厉害了,我们想死都难啊!”
老香子竖起大拇指,激动道:“好!好!好!伏将军好样的!”
从那以后,老香子的酒,变成了全部都自己喝,只是会在伏世宇经过时,遥遥地冲他一举杯,“老头子这杯酒啊,就当是伏将军请的咯!本来该请您喝的,但军中不许饮酒,我就代您喝啦!”
这一切画面,都深深地镌刻在伏世宇的脑海中。
至于被他们所大吹特吹的杀妖魔,那些神乎其神的战绩,在伏世宇眼里,反而没有什么记忆点。
那实在是太简单了,他的血脉天然就克制妖魔,他甚至都不需要做什么,不用领悟道则,不用钻研神法,那些原本或是强壮、或是邪异的妖魔面对他,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样无助。
从前的伏世宇,难道就没有这一身血脉之力吗?只不过神庭不许下面的人和魔族起冲突,伏世宇空有一身力量,但报效无门啊!
而现在,这一处神魔战场,简直如同是上天精心为他搭建好的舞台。
这舞台等了他许久、许久,足足有三十万年那么久。
终于,时至今日,主角登场——
不管是擎苍界人族,还是魔界妖魔,通通都记住了这个名字,伏世宇。妖魔恨他恨到有多么咬牙切齿,人族就爱他爱到恨不得把他给供起来。
是,他在神魔战场斩杀的那些妖兽尸体,都被运往同福美食城。
可与此同时,他在这里也享受了许多修炼资源,他的修为蹭蹭蹭地往上涨,并且能在特定的情况下,不受半步合道境的天道限制。
比如,当他占领魔界的地盘。
半步合道境这个修为限制,仅仅针对擎苍界的疆域,一旦踏出擎苍界,打进魔界,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爽就一个字!
不光自己的修为上涨,他还为伏魔老祖赚取了许多信仰之力。擎苍界作为始祖之地,这里的生灵所提供的信仰之力,远比其他界域的生灵更加精纯。
从前,伏世宇在他的同辈当中,只是一个边缘人物,聚会的时候唯唯诺诺。
如今,他却是绝对的核心,人人都得叫他一声“宇哥”!
并且,他在军中的职位,也是步步高升。擎苍界军方,从来没有因为伏世宇是一个外来者,就排斥、打压他。
他们充分肯定他的军功,该赏就赏,该升就升。
如今的伏世宇,已经是军方的兵部统帅,只从军方的职位上来看,他和叶芙平起平坐!
谁能想到啊,就在一个月前,他对于擎苍界来说,还是一个需要被防备的陌生外来者,没户口、没房产、没社保……
这才短短一个月,通过他在战场上的拼搏,如今要什么有什么,真正的人生巅峰啊!这一切,那可都是出自人生导师谢溯星的指点。
伏世宇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洗漱,而是拿起传讯玉符,给谢溯星发消息:[早上好,谢老师,又是新的一天,祝您今天有一个好心情!]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听了您的指点,打算带伏魔一族全家都来神魔战场发财。]
伏魔一族的族人,人人来了神魔战场都不想走,是因为人人都重复了一遍伏世宇的人生经历。
现在他们的人生信条就三个字——打魔族!
在来之前,这些族人都在怀疑,伏世宇是不是脑子有坑?他们当时深深地认为,他就是被那个什么人生导师给忽悠了。
来了以后,看到伏世宇在擎苍界是何等的飞黄腾达,他们的感想通通变成了,“呜呜呜呜宇哥求抱大腿!带我飞~”
终于抵达神魔战场的伏氏管家,满脑子都是一句话:“发达了!这一波啊,真的是要发达了!”
神庭,朝会大殿。
负责通讯的神官,在大殿前方跪下:“报!太子殿下,伏魔一族在魔界杀疯了,打下魔界一个小千界域。”
神界太子手里,把玩着一份奏折,将它传给文武百官,“你们都看看。”
那上面写的和神界传讯官说的,是一码事。这是叶芙通过大使馆递上来的一份折子,在里面用慷慨激昂的语气,上报了这次伏魔一族的大胜。
她的用词谄媚到,让这帮专职拍马屁的神官们,都感到自愧不如。
什么感念圣恩啦,什么沐浴圣辉啦。
简而言之,一句话,擎苍界能取得今日这份成就,都是太子殿下您御下有方!还请您给伏魔族打下的小千界域赐名。
这些神官们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叶芙这是硬把我们给她的船上绑,我们神族根本没想和魔族开战!”
这里面有两方面的问题:
第一,如果神族想要打魔族,又何必放着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伏魔一族不用,让叶芙去当伏魔族的伯乐?
第二,如果靠伏魔族的血脉之力,就能把魔界攻打下来,神界太子是傻吗?足足三十多万年不去摘这颗胜利的果实,专程给叶芙留着?
伏魔族确实在血脉上,天克魔族。
然而,伏魔一族才几个人啊?魔界又有多少大军!
神庭早就做过无数次尝试了,伏魔族在面对妖魔当中的中下层力量时,确实是一柄强有力的尖刀,能瞬间将妖魔刺穿。
可是,再然后呢?
魔界是一股庞大无比的势力,魔界统辖着数不尽的界域,幅员辽阔,单从总面积来看,都有神庭的四分之一那么大。
神庭里面的势力错综复杂,各大派系之间斗争不休,魔界却是一个完全的中央集权制势力,魔尊的命令能够完美下达到每一个小千界域。
从高端战力上来看,魔界更是有着足足十位映照诸天的强者,并且各个都排在前五十里面。魔尊本人,更是有着正面对抗昊天神帝而不死不灭的实力。
这些都不是最大的问题,单打独斗杀不了,咱们神庭不能打团战吗?能,但这里面的关键还在于,打下魔界,对于神庭而言没有任何收益啊!
魔界,人人都是妖魔,都是魔族,他们都只练肉身,不修神魂,魔族没有办法给神族提供丝毫信仰之力。
这就像是花费天大的力气,去敲开一块骨头,结果那骨头除了外面被敲的那一层,里面是中空的,什么都没有。
反而,神族的进攻还会引起魔族的疯狂反扑,神庭每次和魔界交手,都会损失惨重。久而久之,谁也不愿意去攻打魔界。
伏魔一族打下魔界一个界域,叶芙盛赞道:“他们吹响了最终胜利的号角!”
但落在神庭官员眼里,祂们只感受到了头疼。
一个神官说道:“太子殿下,小神愿意出使魔界,和魔尊阐明这次的事由。伏魔一族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只是他们个人的立场,和整个神庭无关。如今正值大争之世,我们的中心应当放在对擎苍界的争夺上,而不该和魔界开启无意义的杀伐。”
饮光尊者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我与伏魔老祖有旧交,我去劝一劝祂,让祂约束一下伏魔一族的行为。”
这些神官之间,平常因为派系不同,斗的如火如荼,但一旦有谁的行为,危害到了祂们整体的利益,能一下子就做好最快的分工与协作,把事情全部办的妥妥帖帖。
都不必神界太子点名,祂们便主动请缨了。
想到这里,神庭太子叹了一口气,在心里感到惋惜,如果魔族不是那样的体魄,无法被神族放牧,区区一个魔界,早就被神庭的势力给瓜分干净了。
前往魔界的神庭官员,还没进去,就直接被魔界十三大族之一的夜叉族族长,给打了出来。
这位神使自己是映照诸天的强者,只不过排名比较靠后,只有八十多名,而夜叉族长则是第三十七名。
祂打不过人家呀。
神使怒骂道:“老夜叉,你我之间,从前纵然有所冲突,但那也只是各为其主,并没有什么私人恩怨,我为了神庭的公务前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夜叉族长啐了一口:“我呸!你也不听听,你说的那都叫什么话?什么神庭根本没有进攻魔族的打算,这一切行为都是伏魔族自作主张,你去神魔战场那里看看,再来跟我用嘴喷粪吧!”
神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祂自己进不去擎苍界,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就自斩修为,于是联系了自己这一派系在擎苍界的下位神官,那些依附于祂们的手下。
“神魔战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自家派系的老大传来神谕,这些下位神官立刻行动起来,前往神魔战场,刚一进去其中,就看到了虚空中那一面巨大的投影,循环播放着叶芙振奋人心的发言:
“奉神界太子之令,擎苍界全员对魔族发起进攻!我们受了魔族长达数万年的欺压,如今,我们身后站着强大的神界,不必再畏惧魔族,神族会为我们主持公道!”
看到手下发来的这一份留影,神使的脸都黑了。
你哪门子的奉神界太子之令啊!
我们什么时候答应要站在你们身后和魔界为敌了啊!
拉大旗、扯虎皮这件事,是被你给彻底玩明白了啊。
怪不得人家夜叉族长根本不和我会谈,直接就把我打了出来,有叶芙这么循环播放的魔音穿耳,人家愿意跟我谈才有鬼呢!
但神使也不可能,举着另一个大喇叭,站在神魔战场上,和叶芙对着喊吧,她喊人族是奉了神界之令进攻魔族,难不成祂还要反过来喊,神界压根就没有这种命令?
那也太跌份了!
这到底是两族建交的大事,还是村口菜市场的大妈在卖菜啊!
神使只能先回神界,再做打算。
但是同时,祂还在心里期许着,或许饮光尊者那边会有所收获,只要伏魔老祖能约束好伏魔一族的族人,叫停这种行为,光靠擎苍界和魔族打,那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啊,关他们神族什么事。
祂返回朝会大殿时,同时看到了饮光尊者的神仆,“你不是和你家神主,一同去拜访伏魔老祖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神仆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祂,叹了一口气,“老爷让我回天庭复命。”
“伏魔老祖怎么说?”
“伏魔老祖说,祂闭了死关,见不了客。”
神使:“???”
“你再说一遍?伏魔老祖自己说,祂在闭死关,不能见客?”
这要是伏魔一族的管家说,伏魔老祖因为闭死关不能见客,还情有可原。可是伏魔老祖自己说这话,说明已经见到祂了啊,说明祂压根就没有在闭死关啊。
这不是拒绝见客,这是用非常挑衅的方式,表示自己对这件事的态度。
伏魔老祖话里的意思就是,“我不服你神界了!这件事我不听神界的命令了!”
神使气得用手一拍檐柱,大骂道:“真是岂有此理,饮光尊者难道就由着祂耍性子?”
饮光尊者在映照诸天的强者榜上,能排得进前二十,甚至再往上够一够,都能挤进前十五。
神使就不信了,伏魔老祖敢不听饮光尊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