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消失的那只鹿角妖魔,凭空浮现在防御大阵之外。
它的身形高大无比,如同一座小山,两只鹿角形如梅花,只是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它出手了!
准确地说,是出蹄了。
鹿角妖魔只是抬起自己的前蹄,往防御大阵上一踩,整个大阵便哧啦哧啦地碎裂开来。
轻易破开人族的防御,它却并没有看那些人族一眼,反而是回头看向被笼子一样的大阵困住的虎妖,似乎在嘲笑它。
人族这么弱,你却被他们困住?
这等奇耻大辱,虎头妖魔如何能忍?当即发挥出自己的本命神通。
虎啸山林!
那巨大的吼声似乎要将整个时光琥珀都给震碎,但也只是似乎而已,时光琥珀绝非看起来那样脆弱。
它真真切切震碎的是阵法组成的灵笼!
光是鹿角妖魔击碎防御大阵,就把所有散修全都干趴下了,他们本来就到了极限,这一重阵法根本就是在勉强支撑。
散修全部口吐鲜血倒地。
就连一直表现的运筹帷幄的孟长吉,都被那种反噬之力侵入识海,他抱着自己的脑袋,疼得在地上打着滚。
虎头妖魔向着这里一步步走来,它要报仇!报先前被这些人族小虫子戏耍的仇。
齐副将:“死了死了,这一次真的是死定了。”
陈逸钧却是一阵豪迈的大笑,用那只独臂高高地举起马槊,“当年虬髯子前辈,能慨然赴死,难道我们这些后辈,反而不如一位先辈吗?众将士听令!你们都是我擎苍界的好儿郎,妖魔入侵我们的家园,杀死一只是一只,即便只是砍下它们的一条腿,也是为保护自己的亲朋好友献一份力!杀!”
所有人的士气都被陈逸钧鼓起,一同举起武器高喊:“杀!”
她们做好了必死之心。
没有人发现,叶蓝铃掩藏在衣袖下的手,捻起一根银针,狠狠地刺向一个木头雕刻成的人偶。
林素问被一阵锥心之痛捕获,根本无法站直身体,直直地向旁边倒去。
陈逸钧腾不出来手来,气得又骂弟弟:“你还不快点接住小素儿,是要看她摔倒吗?”
现在的情况是:
前方,陈逸钧带领修炼者,和妖魔大军作战,战况极为惨烈,怕是不出盏茶功夫,便能全员躺进棺材里。
在他的怀里,一手是叶蓝铃,即便是在这样的病态下,都美得动人心魂。
另一只手里是林素问,老实说,一想到她那张丑脸,陈逸飞就恨不得当场把她给甩出去,他是真的有厌丑症。
防御大阵早就被鹿角妖魔踩碎。
一只又一只丧尸咆哮着扑来。
其中就有三长老。
鬼使神差的,三长老的话又浮现在陈逸飞的耳畔,只要牺牲林素问一个,就能救下全天下的人。
上一次,他没有听,是因为他知道那是幻境,又不是真的疫病。
可现在,事实证明,缘花镜里发生的罗和郡危机,全部是真实的。
现实比幻境里更不需要承担心理负担。
因为林素问,本来就只有八十五天的寿命了。
要么,我们全部都死。
要么,只牺牲她八十五天的寿命。
我不想死!
我是大周皇朝的太子,还要继承大统,这是整个修炼界最顶尖的势力之一,未来的世界是属于我的。
朕还没有好好看一眼自己的江山!
怎么能死在这里呢?
我怀里的女人也不能死!
像叶蓝铃这样绝色的美人,合该成为朕的皇后。
而且,这个恶人也不必我做,等我用药神鼎救下宗主和三长老,把他们带出时光琥珀,修炼界又多出来两名化神境大能。
事实就是,是宗主和三长老逼迫我杀林素问。
我不过是让步于现实。
谁会责怪我的决定呢?
未来,叶蓝铃得了药神鼎,必将成为声震整片大陆的人物。
陈逸钧她们听不懂药神鼎有多厉害,但陈逸飞可太懂了!
药神鼎是我帮叶蓝铃得到的,她如此善良,如此知恩图报,必定一生一世都感激我!
我得到的,将不只是她的美丽和爱,还有一个修炼界第一的炼丹师。
而这一切,只不过要牺牲掉素素八十五天的寿命。
素素啊,你也很疼吧?
三表哥帮你结束这一切,好吗?
三长老教的邪法,在陈逸飞的脑海里过了一遍。
强行夺取药神鼎的方法并不难,难就难在必须要流着和药神鼎主人身上相同的血脉。
一个这样的至亲之人,怎么会谋害她呢?
我也没有谋害素素,我只是在帮她。
素素,以后我会为你建很多很多庙,庙里的神像就按照你从前的样子雕刻,三表哥亲自来刻,让世人全都朝拜你的美丽和善良。
你会成为一个空前绝后的女英雄。
妖魔大军和丧尸潮将这些修炼者重重包围,虎头妖魔愤怒地发泄着怒火,鹿角主将犹如一只天上飞的猫头鹰逗弄着地上的老鼠,陈逸钧率领修炼者死战到底!
所有这一切,都包围着陈逸飞。
明明就发生在他的眼前,但是又好似无比遥远,唯有眼前的林素问,她的心跳声那样清晰。
他轻轻地唤着,“素素表妹。”
身穿黄袍的公子,英俊的面容上所露出的表情,带着绵绵的情意,他的眼前闪过的是很多很多画面:
七岁的表妹被第一次接进宫里,一袭白色孝服的女孩眉宇间那化不开的哀愁,低声唤他:“三表哥。”
她第一次炼制的丹药,还有些不成丹型,像是被狗啃过似的,每一颗都长得磕磕绊绊,女孩脸上还带着一丝婴孩的圆润,双手捧着丹药快步奔向他,“三表哥,送给你!”
她十四岁结成金丹,在结丹大典上,文武百官全部都来庆贺,仪式结束后,她却脱下那些繁复华丽的衣裳,牵着他的手,一路奔逃。
耳边的风声实在是太大了。
少女说了什么,陈逸飞完全记不清了。
月夜下的旷野很美。
萤火虫飞啊飞的。
那天晚上有很多蚊子。
蚊子真的太多了。
可她的眼睛很亮,亮的更胜过天上的星子。
直到现在他才从那被蚊子咬的满身是包的记忆里,回忆起少女当时说过的每一句话。
其实很简单,是陈逸飞不必听,光靠猜都能猜到的内容。
“三表哥,我身上背负着太多太沉重的担子,我是姑苏林氏的家主,承担着光复林氏的责任,我还是灵虚门的亲传弟子,我想要令灵虚门重新辉煌。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当好你的未婚妻,我今天很努力地去适应一个皇室中人该做的事,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做到。如果你也认可我身上这些责任,我很期待能和你成为同路人。道侣,道侣,是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伴侣,是这样吗?”
那一瞬间,陈逸飞感觉自己的心和眼前少女的灵魂是紧紧贴在一起的。
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自从林素问从一次秘境回来,就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陈逸飞。
当时陈逸飞不懂,如今想来全部明白了,她就是在那个时候被药神鼎绑定,修炼出了问题,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又不想拖累他,便只能说修炼太忙,没有时间见面。
是林素问惯常的方法。
她永远不会像叶蓝铃那样,哭求陈逸飞,把一切难题都甩给他,自己只当一个美丽废物。
林素问真美啊,她固然很美,月夜下的一曲舞蹈,能惊艳到夺走陈逸飞的整个灵魂。
可是,难道我爱这个人,真的只是爱她这一张脸吗?
在那很多很多的回忆里,其实陈逸飞也并不总是在看她的脸,甚至有时候常常因为她脸上戴的那顶帷帽,忘记她是何等倾国倾城的容颜。
他们的确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倘若编成话本子,那些甜蜜的故事或许七天七夜也演不完。
可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啊,素素。
落棋,便要无悔。
开弓,绝没有回头箭。
陈逸飞的手捅穿了林素问的身体,挖出了那颗带着淋漓鲜血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