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战场。
第一眼看过去,是无边无际的荒漠,在风中卷起的却并非黄沙,每一粒沙都透着血色的猩红,扑面而来的是历代人族在守卫边疆时接连陨落的悲壮。
红沙之底,埋的是无数英雄白骨。
残阳如血。
一座座黑色堡垒耸立在黄沙群间,这是真正的战争要塞,数万年来,这些堡垒和它们之中的战士,始终坚守在抵挡妖魔的第一线。
一支全部穿着黑色铠甲的队伍,正在人族的沙场点兵。
人族统帅手中拿着名册,挨个向下点道:“陈逸钧!”
“到!”
队伍正前方,是一个身穿黄金甲胄的女子,胯下的马蹄声哒哒,她的佩剑在凛冽的寒风中滴着血,只是一人、一铁骑,便仿佛令人听到了金戈铁马的铮然之声。
“你确定要参加这次琥珀行动?你还未满百岁,便已进阶元婴,又在神魔战场立下赫赫战功,再加上你大周皇朝长公主的身份,未来成就不可限量,此次琥珀行动的危险等级极高,陨落风险极大——”
“大统帅,您就别吓唬我了,我最后一通传讯都打过了,我是元婴又怎么样?死在神魔战场上的元婴还少吗?我是公主又怎么样?难道其他战士就不是爹娘眼里的宝贝了吗?一样都是有爹娘挂念的崽,没有谁比谁更高贵。别人死得,我陈逸钧死不得?”
大统帅没有再说话,但眼里的赞赏之意,几乎要化作一江水,从眼眶里溢出来。
真要让他评选人族的第一天骄,榜上有名的可不是楚天阔,他楚天阔算个什么玩意?也配第一天骄这个名号?结婴都多少年了,就没上过一次神魔战场。
卵蛋!
怂货!
每次军营去要人,飞虹宗都以楚天阔年纪尚小来推脱,说他还没到服兵役的年纪。
那确实,毕竟只有元婴期才会被强制性服兵役,通常的元婴境修士,都是几百岁,所以服兵役的年纪相对于还不到三十便结婴的楚天阔来说,还很遥远。
但你已经是实打实的元婴战力了啊!
一次战场也不敢上,丢不丢人啊?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看看人家陈逸钧,人家还是个女修士呢,如今的年纪比起楚天阔也没有大上多少,但就敢来神魔战场冲锋陷阵。
每一场战役,陈逸钧必定冲在最前方,在短短时间里就积累出如此卓越的军功,靠的就是身先士卒,屡立奇功。
“陈逸钧上前听令,本帅封你为此次特别行动的总队长,进入时光琥珀后,军方的一切行动听你指挥!”
陈逸钧郑重其事地宣誓道:“多谢大统帅厚爱,末将万死不辞!”
这是一次秘密任务,并非是和妖魔在正面战场厮杀,但比拳拳到肉的对抗更加惊险,军方选拔出来的全都是好手里的好手,组成了琥珀特别行动队,各个都是精英。
任务开始之前,所有行动队的队员,被带到一间书院里,坐在大讲堂里时,这些老兵痞子还有些发懵。
陈逸钧的副手,齐副将问道:“大姐头,不是要打仗吗?咱们上哪门子课啊?”
他脑门挨了陈逸钧一记削,“闭嘴!一切行动听指挥,别说只是给你上课了,就是让你参加考试,你也得把卷子给我写满咯!”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进讲堂,环顾四周,他的双眼浑浊,眼眶深深地向内凹陷,像是把所有人都看进了眼里,又像是谁都没有看到。
老夫子用那双颤颤巍巍的手,翻开桌子摆的一本泛黄的书册,“今天我们来讲擎苍界的历史,自打人族和魔界所在的界域出现通道后,近一万三千年来的历史,就是一部人族反抗侵略的血泪史……”
这些事情,他不讲,大家也都知道。
全靠着一代代先烈们的不屈斗志和英勇牺牲,才为如今的人族换来一片安宁祥和的家园,把一切战争都控制在神魔战场的范围之内。
“我们打的最惨烈的一仗,有人知道吗?”
众人各说纷纭:“象阙之战吧,听说飞虹宗就是因为在这场战役当中立下大功劳,才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宗门。”
“我觉得是三冥战役,老师问的是惨烈,不是问功劳,三冥战役里我们人族整整陨落三位化神大能!”
“不对不对,你们说的都不对,肯定是夷陵之战,我看了那场战役的留影,人族一路败退,却仍旧死守!”
讲台上的老夫子只是摇头。
陈逸钧举起手回答:“灵虚之战。”
她没有补充任何事迹,但就是这么短短的四个字,却让年迈的先生第一次点头。
他接连点头,“是啊,灵虚,灵虚,这才多久过去,世人便全然忘记灵虚门了,灵虚之战是我们反击魔族侵略里最惨烈的一次战役。”
老先生对那场战役娓娓道来。
它发生在一千年前,当时魔族大举入侵擎苍界,眼见原本平和的家园,在战争下化为一片焦土,当时的天下第一大宗灵虚门挺身而出,整个宗门都和魔族死战。
上到化神境长老,下到尚未引气入体的弟子,全部战死!
那一日,魔界的主将对灵虚门劝降,“魔族势大,杀你们犹如探囊取物,为何非要迂腐地死战?等魔族攻下擎苍界,只要为魔族效力,你们依然是天下第一大宗。”
魔族以诸天万族界域为畜牧场,正如同人们在农场里养鸭养鸡那样,魔族养人族,把人族的血肉当做美味的血食,把人族的神魂当做炼器材料。
投降,就意味着要做魔族的走狗。
替魔族去剥削擎苍界生灵。
那时灵虚门的老掌门,只说了一句话:“灵虚门只有站着死的,没有跪着生的!”
灵虚门最后打赢了。
——惨胜。
虽然极惨,但到底是赢了,把入侵者打回了老家。
虽然赢了,但到底惨极了,宗门几乎彻底凋零。
这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有人听得走神,比如齐副将。
他一向对历史不感兴趣,要不是今天这堂课,连魔界入侵人族多久都不知道,反正自打他出生以来,就知道了人族有妖魔敌人。
什么惨烈的战役,灵什么门?
干就完事了!
管那么多干嘛?
也有人听得神色肃穆,比如陈逸钧。
遗忘是最大的背叛。
她常常独自一个人翻看史书,从皇家书库里那些堆满灰尘的旧书里,东一句、西一句地拼凑着曾经那些为守护擎苍界而死的英雄。
当年,一心想要加入灵虚门的人,其实是陈逸钧,只不过她是大周皇朝的公主,依照祖训只能修炼大周皇室的秘法。
她想拜入灵虚门的事,遭到群臣反对,说是有违祖制。
但陈逸钧还是非要去!
最后是黄鹤子亲自跑了一趟皇宫,她还记得那个笑眯眯好像弥勒佛似的老爷爷,给了自己一根糖葫芦。
“小公主呀,你身负陈周皇室血脉,修炼皇室功法才能事半功倍,不出五十年,人族必定又会多出一位顶尖元婴战力,想要打妖魔,重要的是实力啊,只要你实力够强,妖魔又算什么?”
小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小小的脑壳:“我明白了!重要的是战力,而不是我身在什么门派,我足够强大,即便不加入灵虚门,也能发扬灵虚精神!”
黄鹤子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谁教你的?灵虚精神,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呢。”
一身黄袍的小公主叉腰,“飞虹宗天天都在到处搞宣讲,说是要发扬什么天下第一宗的飞虹精神,如果连他们那种‘内战窝里横、外战软脚虾’的货色,都能有飞虹精神,那我们为什么不能有灵虚精神?”
后来,林素问就是在陈逸钧的影响下,加入灵虚门。
台上的老夫子,放出了一段留影,“这是当年和灵虚门并肩作战的一座散修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