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宋怀柔返回客房。
绣姑姑搁下瓷杯,道:“回来啦!”
宋怀柔阖门,踱步到一旁,坐进圈椅里,一声不吭。
绣姑姑道:“怎么了?”
宋怀柔道:“换了新住处,就得道别。”
绣姑姑道:“没啥大不了的,各有各的去处。总不能顾着一己私欲,就拴住别人不让走,哪有这道理啊?是也不是?”
宋怀柔笑道:“姑姑,我哪有这么霸道呀?”
绣姑姑笑道:“那你还继续钻牛角尖么?”
“不。”宋怀柔站起来,伸了伸胳膊,“自个儿钻出来了啦。”
绣姑姑道:“那就想想准备进学的事宜吧!”
宋怀柔道:“五月廿五,我与阿宸、阿萱约定同去书院领校服之类。”
绣姑姑道:“阿宸是曹掌柜的外甥,那阿萱……”
宋怀柔道:“昨晚,我送宵夜给隔壁的刘家姑娘,就是阿萱。”
绣姑姑道:“既然住在同一屋檐,多走动也是好的。”
宋怀柔道:“那天,一大早出发,也许在书院逛逛。嗯,也许……”
绣姑姑道:“柔儿是想在外面逛到天黑才回来吧,对么?”
宋怀柔拉着绣姑姑的衣袖,道:“姑姑,就这一次嘛。”
绣姑姑道:“就你们三个孩子?走路?还得上山啊!”
宋怀柔道:“阿宸说他将会向他舅舅说一声,就是曹掌柜,借用马车。”
绣姑姑道:“那曹掌柜未必放心。”
宋怀柔道:“但是,我们将来进学,总得结伴同行,互为依靠,是也不是?”
绣姑姑想了想,皱眉道:“话是不错啊!我本来想着与曹掌柜商量着,若是他家阿宸有马车载着进学,瞧可否行个方便捎带你一程?”
宋怀柔道:“这主意不错嘛!”
绣姑姑道:“依我看,既然有许管家暗中授意,想必曹掌柜爽快答应。”
宋怀柔道:“那姑姑同意了?”
绣姑姑道:“嗯,我同意,但是呢,你们可不能随意。”
宋怀柔道:“不过是趁机参观书院嘛。姑姑说过,每到一处,必先细心观察其地势水流,这就是地利。”
绣姑姑笑道:“你倒是记得‘地利’啦!其他的呢?”
宋怀柔道:“五月廿五,这是天时,改不了。那这个‘人和’嘛,就是姑姑您啦!”
绣姑姑道:“还有曹掌柜呢?”
宋怀柔道:“曹叔叔是阿宸的舅舅,一定会同意!”
绣姑姑道:“那刘家姑娘,阿萱呢?她家不一定立即同意吧!”
宋怀柔道:“今天,就是刚才外出闲逛吃早饭。当时我们三人约定时,我瞧阿萱十分乐意啊!”
绣姑姑道:“就算五月廿五,暂且同意。那日后结伴进学,才是最要紧。她家真的会放心么?”
宋怀柔道:“姑姑,您是说阿萱以后会与我、阿宸同乘一车进学么?”
绣姑姑道:“有这个可能。”
宋怀柔道:“那好极了。”
绣姑姑道:“且慢,现在说好,未免过早。再说,刘家有没有这个意向,还不一定呢!若是刘家有专车呢?”
宋怀柔道:“那我得找阿萱聊聊。”说着,便转身。
绣姑姑道:“柔儿!”
宋怀柔回过头来,道:“姑姑,还有事么?”
绣姑姑道:“若是刘家同意了,还得曹掌柜同意,这事才成。”
宋怀柔道:“我知道呀,姑姑。”
绣姑姑叹道:“回来吧。”说着,便落座。
宋怀柔返身回来,靠近绣姑姑,道:“姑姑。”
绣姑姑道:“柔儿,曹掌柜愿意帮我们,是看在许管家的面子上。懂么?”
宋怀柔道:“我懂。”
绣姑姑道:“许管家与曹掌柜的父亲是至交好友,故此,两家是世交。你懂么?”
宋怀柔道:“许曹两家是世交,就是两代或两代以上有交情。曹掌柜的父亲,就是阿宸的外祖父。那么阿宸算是第三代。不过呢,阿宸比我大不了,确切来说吧,至少两代有交情。”
绣姑姑道:“人家是两代还是三代世交,你倒是分得清楚啊!那你怎么没想到刘家与曹掌柜有何交情啊?”
宋怀柔道:“呃,这个嘛。刘家与曹掌柜没啥交情,充其量就是长期租赁的关系。”
绣姑姑叹道:“柔儿,那你想明白了么?”
宋怀柔作揖道:“还请姑姑明示。”
绣姑姑道:“柔儿,我知道你对新认识的朋友很好。若是有好吃的,巴不得送去给她尝尝,譬如,昨晚。真心待友,日后自然有回报。但是,大多数情况,你有的,你的朋友未必会有。你愿意分享,然而,不是任何事物都能分享。”
宋怀柔道:“我只想着,我们三人每天结伴进学,有说有笑,挺好的。”
绣姑姑道:“你只顾着同伴的心情,嗯,不是说不好。换个角度吧,曹掌柜呢,无论看在许管家的脸面还是帮他外甥多结交伙伴,到时顺便捎带你一程,这事儿,十有八九是成了。如果你自个儿叫上刘家姑娘,到时,曹掌柜顾虑场面,可能不忍心当面拒绝,况且只是多个小孩,瞧着不打紧的。可是,曹掌柜心里咋想呢?”
宋怀柔道:“不知道。”
绣姑姑道:“那如果你是曹掌柜呢,突如其来多出个小孩说着要上马车,还不知哪家的。”
宋怀柔道:“感觉很唐突。”
绣姑姑道:“再说,柔儿,你是凭啥邀请刘家姑娘上马车呢?须知,那马车是曹家的。任何时候,必须遵礼而行,宾主有别,不能越界。”
宋怀柔道:“姑姑,我明白。于情于理,我不可擅作主张邀请阿萱随我们同乘一车。”
绣姑姑道:“马车是曹家的,五月廿五那天,阿宸向曹掌柜借用,自家人嘛,当然可以。如果阿宸想着三人结伴,主动向他舅舅说明,也许曹掌柜同意。阿宸是曹掌柜的亲外甥,有资格提出借用马车的要求,而我们作为外人,绝不可说三道四,更不能指手画脚。”
宋怀柔道:“姑姑,刚才您不是说了么?我们三人结伴进学,很有可能同乘一车,况且这是个好主意,是不是?”
绣姑姑道:“没错!只要说好条件,那就成了。”
宋怀柔道:“啥条件呀?”
绣姑姑道:“曹掌柜帮我们,是因为许管家。瞧着不用付出分文,还是欠下债。”
宋怀柔道:“不用付钱,那就是省钱呗。怎么还欠债呢?”
绣姑姑道:“人情债。曹掌柜帮了我们,虽然不用出资,但却是欠下人情债。日后,若有机会,我们须得尽力回报。”
宋怀柔道:“帮忙,瞧着是好事。却说是人情债……好像很复杂。”
绣姑姑道:“接受帮助的一方,譬如我们住在这里,皆是许管家打点妥当,瞧着轻松,其实就是欠下人情债。所以,求人不如求己。须知,人情往来,最难分得清。”
宋怀柔道:“那……若是阿萱,嗯,刘家与曹家确实没啥交情,说不上人情往来。”
绣姑姑道:“没错呀!只是寻常的租客与掌柜,想在这里长住,就得付租金。再说,我们住在这儿,也得付租金啊。只是有许管家的特意拜托,曹掌柜才略为关照。”
宋怀柔沉默半晌,道:“姑姑,我想静一静。”
绣姑姑道:“柔儿,那你自个儿想想吧。”说着,径自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