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黑了起来,同昨夜那般,没有任何预兆。
习惯了光明,忽然进入黑暗中,很多人都会下意识的感到恐慌。
修行之人也是人,也会有这种难以克服的本能。
不过易年没怕。
一是昨天已经有了经验,二是七夏就在身边。
“天黑了。”
“嗯。”
易年点头回着,不过七夏应该是看不见。
还好昨天的火折子还在怀里,易年拿出吹燃。
火光照亮两人三尺之地。
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去,面前景象变了。
没有了凉亭,没有了钟。
也没了老和尚。
七夏收集来的柴火,静静的躺在院子中。
二人愣了片刻。
易年抱起了一些柴火,七夏前面带路。
要论熟悉,七夏比自己熟得多。
又回到昨天拢起火堆的地方,将火堆再次点燃。
火光依旧照不亮破庙,不过在有限的光亮中,易年看见,香炉里的香,不见了。
拿起一根火把,向着门口走去。
没出门,而是沿着院墙在破庙内绕了一圈。
墙,又塌了。
火堆后的大殿,又失去了颜色。
依旧杂草丛生,依旧破败不堪。
两人走了一圈,天黑前的画面,再也寻不到半分痕迹。
仿佛白天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梦一般。
二人对视一眼,却没有什么头绪。
白天看见的情景太过无聊,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出现。
现在两人都是一头雾水。
重新走回火堆旁坐下,易年从地上捡起几根树枝做了个简易的架子,从大竹篓里拿出了茶壶,又从水囊里倒了些水进去。
把茶壶挂在了火堆上,又开始在竹篓里面翻翻找找。
一会儿功夫,同七夏在医馆总喝的茶,出现在了手中。
打开已经开始沸腾的茶壶,扔了一把进去。
拢了拢火,等着茶香,想着今天的事情。
今夜同昨夜一样,无风,无月。
只有火烧着,茶沸着。
壶嘴飘出的淡淡茶香,比火光传的远些。
坐在旁边一直看着易年动作的七夏,鼻子嗅了嗅,开口说道:
“好香啊。”
易年听着,下意识的想着不是总喝嘛,味道早熟悉了才是。
而且这茶也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不像不用问,一杯茶能抵寻常人一辈子的茶钱。
可就想着的时候,易年拍了下自己的头。
自己是天天喝,习惯了味道。
以前的七夏也是天天喝,也习惯了味道。
但现在的七夏不是啊!
自己的认知里只过了几天,可七夏已经在这里过了一年。
这茶,也是一年没有喝过了。
以前天天喝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可忽然断了,还是会想的。
以前不怎么香的茶,现在也香了。
有些歉意的看向七夏,同时也有些庆幸。
还好七夏境界高些,即使不吃不喝,也能靠着吸收天地元力来补充自身。
要是普通人,饿也饿死了。
开口说道:
“苦了你了。”
七夏看着情绪有些低落又有些愧疚的易年,笑着回道:
“没你想的那么糟,这林子里是没有什么活物,不过山泉野果有的是,不想靠着元力维持的时候采些就是,修行之人也不是都像你这般,一日三餐不少,就是这里没茶,忽然闻见,觉得香些。”
七夏说完,从怀中摸了摸,几枚半寸大小的圆润果实出现在手中。
易年借着火光看去,只见那果实个个饱满,颜色深沉。
七夏把果实递到易年面前,继续说道:
“山里的野果,要是按照你的推断,这可都是百年年份的,虽然没有什么特殊功效,可外面大抵是寻不见的,尝尝?很甜的。”
七夏说着,把野果直接放在了易年手中。
易年接下这带着七夏味道的果实,没吃,而是说着等等,把果子放在了旁边。
竹篓提了过来,双手青光涌动,快速翻找。
而随着易年的动作,七夏身边的东西也多了起来。
糖果,小吃,干粮,肉干,茶杯。
易年拿个不停,七夏看的有些愣。
有些惊讶,开口道:
“你这是把医馆里的东西都装进了竹篓吗?”
因为就在说话的时候,七夏看见易年从竹篓里面拿出了桌子的一角后又扔了回去。
知道易年的竹篓神奇,却没想到这么能装。
忽然觉得,如果医馆那二层小楼要是能拿到手上,他可能都会把那小楼装在竹篓里。
易年听着,停了手中的动作,挠了挠头,开口说道:
“以后可能也不会回去了,便把平日里买的东西装了进来,租时的东西都留下了。就是这吃食拿的少了,没有出去买,都是些剩的,你委屈委屈,等出去之后,上京城的馆子随便挑,别处的也行。”
易年说着,便开始把糖果小吃往七夏手里塞着。
七夏接着,开口问道:
“以后都不回去了吗?”
那医馆虽小,可回忆很多。
不管是两人的,还是几人的。
不管是长住的,还是偶尔到来的。
人总没有断的时候。
易年听着七夏的问题,想了想,开口回道:
“不知道,不过能从这里出去的话,大抵是先不回去了,如果以后有机会,想回来那便回来,反正医馆会一直在,不会跑。”
可能会回来,但有个前提。
治好七夏。
七夏听着,点了点头。
拿起易年递过来的糖果,玉唇轻启,放了一颗在嘴里。
许久没有尝过的味道。
很甜。
脸上,也有了笑。
怪不得龙桃那么喜欢。
可能吃惯了苦的人,都爱吃糖吧。
看着七夏脸上的笑意,易年把刚才放到旁边的野果拿起,在七夏说着擦擦的时候,已经进了嘴里。
咬破果实,汁水流了出来。
也很甜。
就是这普通寿命的东西,即使长了百年,也还是原来普通的东西。
没变成灵果仙药,也没有洗筋伐髓的功效。
还是枚普通果子,就是七夏给的,比较甜。
可能七夏饭量小,也不像自己这般贪吃,果子没有几个。
易年几口下了肚,拿着茶杯,把那早就沸腾了的茶水倒了出来。
一人一杯。
两人烤着火,喝着茶。
没有说话,陪这夜,一起安静着。
不过易年想的,不是在这里陪着七夏。
而是充满阳光的地方。
白天的情景又进了脑海,看向七夏,开口问道:
“你觉得白天的场景是什么?”
七夏听着,放下了茶杯,开口回着:
“没见过,不过那虚幻的场景中的一切与这里一模一样,就是没听过有什么阵法能把过去或者未来留存下来,那虚幻场景中的老僧应该是一个真实的人,只不过是对于他处在的时空。”
易年听着,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嗯,我也觉得是这样,不过应该不是未来,而是过去。”
“为什么?”
七夏问着。
这神奇的景象前所未见。
任何猜测,都有可能成真。
过去,或是未来,都有可能。
易年在听见七夏的问题之后,一手拿起火把,一手拉着七夏的手,开口说道:
“看看就知道了,跟我来。”
说着,拉起七夏,转身向着那漆黑的大殿走去。
七夏任由易年拉着,默默跟着。
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都没有此时的现在重要。
有他,便好。
易年没注意到七夏的心思,开了门,进了大殿。
依旧漆黑。
火把伸着,往前走着,一直到了昨天七夏藏身的地方下面。
把火把举了上去。
房梁,少了一截。
断口,很旧。
眼前的一切入了二人眼睛,七夏仰着头,开口说道:
“昨夜听见声音便躲了进来,没注意到这处残缺。”
易年听着,回着正常。
这漆黑无比的地方,注意不到是最可能的。
“那老僧修时,这里的断口很新,应该是才掉下来不久,不过他没修好,把房梁扔在了后院,而现在这里断着,断口很旧,那是不是说,咱们今天看见的一切,应该是很久之前,在这庙里,真实发生过的?”
易年分析着,看向七夏。
七夏此时也回了头,对着易年说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白天里的场景,但应该是你说的这般,而且,发生的时间,应该是在百年前。”
易年能通过竹子的断裂处大概看出是什么时间断的,因为砍的多。
可这房梁一新一旧两种断口,却判断不出具体时间。
“你能从这断口处看出时间?”
易年有些好奇,问着七夏。
七夏听着,摇了摇头,开口回道:
“断口处当然看不出来,不同环境下,断口保存的条件不同,时间上会有不小的差距。”
“那为什么说这是百年前?”
白天看见的是过去不假,可到底多久,看不出来。
七夏听见易年的疑问之后,指了指外面。
“白天的时候,你一直在看那高僧,我往外面林子看了几眼,发现有很小的树苗。你说过,这里树龄最小的树也有百年树龄,那白天的场景,很可能是百年前发生的。”
易年听着,笑了笑。
心里想着,两个人,真好。
七夏没发现的地方自己能发现,自己注意不到的地方,七夏注意的到。
或许,两个人一起,真有出去的可能。
大殿里面,除了房梁勉强能称得上线索,再也没有什么好瞧的。
佛像白天的时候看得清楚,但依旧不认识。
和七夏出了门,守着漫漫长夜,聊着之前不同或相同的猜测。
不过说了许久,也没什么头绪。
不知不觉间,火堆灭了,天亮了。
易年看着靠在自己肩头不知何时睡去的七夏,一动不动,怕扰了佳人清梦。
而余光,又见那破旧的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