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坐在镇抚司公房等候许久的祝奇辰,终于迎来出城巡查的褚飞英、赵阔的归来,只是这二人归来后给他带回的请报消息,彻底让他死心了。
“教头,卑职与赵百户领人顺着近期出京的登记名簿往下查,发现有一部分名簿之上离京的人,所留的去向身份都是伪造的……卑职与赵百户就是掘地三尺,也没有查到半点蛛丝马迹!”
一听褚飞英这话,祝奇辰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转过头望向其身后的赵阔,后者迎上他那犹疑的目光,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表示人褚飞英说的确实是实话。
对于祝奇辰与赵阔之间的眼神对视,褚飞英看得真切,对此,他倒也不点破,只是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顺着这条线查了一天一夜有余,卑职与赵百户也不是毫无收获,除了一部分去向为假,身份存疑的人外,我等还查到了部分有嫌疑的出城者……只是,未抓到活口。”
祝奇辰被褚飞英这话弄得有些发懵,不解地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阔上前一步解释道,“细查刘大红被捕期间火速离京的人,卑职与褚千户将其分为三等,其一,为嫌疑重大者,此类就是褚千户刚从所说,登记的身份与去向都为伪造之人,这帮人的下落,属下等并未查探摸清。其二,为正常出城的百姓,此类人提供的去向与身份都为真,并不在我等追查范围内,但为防万一,属下等还是派人去走访过,发现并无异常。而最有意思的,就要数其三类了,这伙人在出京时登记的身份与去向半真半假,或有身份存疑者,又或是去向瞒报者,因而被属下等归为存有嫌疑,这第三类人比起第一类人要好查许多,卑职与褚千户顺着往下查,确实从京郊外吴家口、江家镇等地查到了他们的踪迹,只是……让人失望的是,卑职等并未抓拿到活口,而是一具具尸体……”
祝奇辰若有所思地抬头问道,“那些尸体你们都带回来了?为何怀疑死的那帮人与日月教相关?”
赵阔拱手作答道:“回教头话,那些尸体死后的模样与刘大红其人蛊毒发作后暴毙而亡的征兆几乎一模一样……对此,我与褚千户不敢马虎,只得将这批发现的尸体带了回来,现林仵作正在验尸……相信结果很快就会出来了。”
闻言,祝奇辰面色一沉,赵阔与褚飞英找到那批尸体要是恰好与刘大红死亡的原因一样,就说明日月教中高层是彻底打算放弃藏匿潜逃出宣京的日月教教众了,于他而言可不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再往下查下去,线索就会这么彻底断了……
还没等祝奇辰彻底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林彪便突然从屋外走了进来,拱手朝他行了一礼,“教头,卑职……”
祝奇辰连忙摆手,催问道:“褚飞英与赵阔二人带回来的那些尸体,你都验过了么?”
“是的,卑职都一一验过了。”
“是何死因?”
“与刘大红一样,虫蛊发作,暴毙身亡。卑职可以断言,这些尸体所种的虫蛊,与刘大红都属同一种类,甚至,还是同根同源的子虫蛊。”
祝奇辰面皮一抽,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日月教反应也太快了,刘大红被捕前后几天,便及时安排潜藏在宣京的教众撤离京师,这之后,他们内监机像是与其赛跑一般迅速追查,可找到的只有几具暴毙而亡的尸体;甚至祝奇辰在想,日月教紧急安排藏匿宣京的教众出逃,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应援救这帮可能会暴露的教众,而是有意拖时间,等待这伙教众毒发身亡,如此一来,便从根源上杜绝了这伙教众被捕后泄露情报线索的可能。
想到这,祝奇辰抬起头向林彪问询道:“这帮人与刘大红所中虫蛊为同一种类,先前我听你说过,这种虫蛊只要不定期服药抑制,就有发作毙命的可能,那玩意儿……具体多久不服药会发作,你查证清楚了么?”
林彪稍作思考后,不疾不徐地说道:“卑职不精于此道,先前更是只有刘大红一人为样板勘验,所以卑职也不敢妄下断言。但好在褚千户与赵百户这回带来的样本够多,卑职在仔细勘验数具尸体后,已足够推断大致结论,这种虫蛊种于体内的时间越久,日后服药抑制的时间便越发紧急……从这几具尸体蛊毒发作后的征兆可知,他们在近期,最少有十来天未曾服药了……”
嘶……
祝奇辰暗暗倒吸口凉气,果然还真被自己给猜着了,看来日月教是压根没打算援救这帮遣散宣京的教众,而是想着静待他们毒发身亡,这样一来,朝廷就算想顺着这条线往下查,那也是死无对证……
“真他妈够狠!”
低声咒骂一声后,祝奇辰烦躁地朝众人摆摆手,“都先下去吧……”
闻言,褚飞英与赵阔、林彪三人立马退了出去。
待到公房之内只剩下祝奇辰一人后,他这才将忧心忡忡的真实状态显露出来。
事情进展到此,再往下查的意义也不大了。
可这事,皇上又格外重视,且如傅福详所说,这是他祝奇辰接任内监机教头以来第一次接下的重担,如果到最后就给皇上这么一个不了了之的交代,他祝奇辰与傅福详日后在皇上心中的形象会不会就此一落千丈?
而且,就如傅福详所说,这事发展到今天这一步,责任真的在自己身上么?
倘若刘大红被捕期间,护城军能严管城防,死守城门,潜藏在宣京的日月教教众也不会撤离的这般轻松!
倘若护城军能够严守军纪,将出城人口仔细登记,内监机就还能顺着线索往下查下去!
可上述两点,护城军都未做到!
人,就是这样的,只要想到事未成,察觉到有一定外部因素作扰,那就会天然地为自己找理由与借口。
“傅少公公说得对……这案件侦查至此,查无可查的主要责任并不在我……”祝奇辰猛地睁开遍布血丝的瞳仁,咬牙低语道,“这责任……就不该由我来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