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贵书坊招不招抄书的人?”
晏珣走进全县最大的松风书坊,站在柜台前轻声询问。
正在看书的卢掌柜抬起头,瞬间有些失神,城里啥时候来了个那么俊朗的小书生?
晏珣又笑了笑。
卢掌柜眨了眨眼回过神,拒绝:“我这里卖书,不缺人抄书。”
江南印刷业发达,常见的书极多,只忧怕卖不出。即使少量畅销书需要人抄,也有惯用的抄书人。
晏珣满脸失望,却没有纠缠,礼貌地说:“打扰了……那不知你们招不招画师?”
长得好还是有优势的,俊俏少年郎看起来像条耷拉着耳朵的小狗儿。
卢掌柜犹豫了一会儿,望了眼书肆里三三两两挑书的书生,招了招手。
晏珣疑惑地凑近。
卢掌柜压低声音说:“小书生看过《金瓶梅》吗?”
“我不,我……呃,我看过。” 晏珣迟疑着,最终诚实地回答。
他这辈子是没看过,可上辈子看过。
某些经典片段,比如“一根柴烂烧猪头肉”的做法,记忆犹新。
他以为掌柜的是想请他抄这本书,不禁有些兴奋……主要不是喜欢书的内容,而是有钱挣。
卢掌柜却说:“我们不用人抄书。但有几个大主顾嫌文字太枯燥,想请人配些生动活泼的画,你……懂吗?”
“懂!我太懂了!” 晏珣目光闪亮。
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上辈子很有艺术细胞,是大学里出名的才子骚人,字写得不错,还画得一手春……工笔画。
卢掌柜打量着年轻人的面盘,目光有些怀疑:“画这种画儿,不仅要技法好,更重要的是阅历!唉,是我唐突了,少年人的阅历总是少些。”
这少年郎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不会是吹牛,实际上连《金瓶梅》是啥书都不知道?
晏珣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低声说:“掌柜放心,我真懂。在下以为,有些方面年纪和阅历并不完全相关,最重要的是姿势丰富。”
听到重音的“姿势”二字,卢掌柜眼前一亮,行家啊!
真看不出来,小书生浓眉大眼的,居然也是性情中人!
想到几个大主顾再三催促,说只要有“生动活泼”、“身临其境”,“钱不是问题”,卢掌柜觉得不妨让这个年轻人试一试。
说不定……年轻人更有激情。
“纸笔颜料由书坊提供,若是画得好,润笔不会亏待你,这行可比抄书挣钱!”卢掌柜正色道,“但丑话说在前头,画得不好,书坊可不要。”
晏珣胸有成竹地说:“掌柜的瞧着好了,我家新搬来城里,来往方便,今日就可一试。”
卢掌柜好奇晏珣的姿势水平,亲自领着人到二楼的静室。
松风书坊挺大,一楼主要是四书五经各科注疏、近几科的乡试录和会试录等科举备考书,二楼则是一些售价较高、较稀有的书,还有一个供人抄书作画的静室。
晏珣熟练地摊开画纸、调制颜料,下笔之前突然问:“主顾对相貌身材有什么喜好?对性别有限制吗?”
卢掌柜拍手道:“小郎君果然是行家!嗯……只画男女的,每个女子的相貌都要不一样,环肥燕瘦都要有。至于西门庆的面容,我给你形容一下……”
哟?主顾定制版?
晏珣眨了眨眼,一副“我懂的”表情。
卢掌柜都不由得汗颜,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他年轻的就没那么博学!
晏珣先根据卢掌柜的要求,给主要人物描了小像,见掌柜的点头才正式构图绘画。
刚完成构图,人物眉目还不分明,就让人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骚气。
春日和煦的阳光从敞开的窗户照进来,俊朗文雅的少年书生一笔一划中,纸上的美人越发鲜明,一时让观者恍惚分不清眼前人与画中人。
卢掌柜从一开始的质疑到震动,越看目光越亮、呼吸越重,终于忍不住,捂着鼻子匆匆离开。
他从未见过如此天赋异禀之人!
晏珣一提笔就进入物我两忘的状态,连卢掌柜离开都不知道。
过了小半日,他才抬起头,揉了揉略微酸胀的手臂,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他可真是秘戏图圣手!
晏珣走下一楼,请卢掌柜上楼看画。
卢掌柜笑道:“不必看了,今日这张画,我家书坊要了。每张画一百文,一本书配二十张,一套两千文……别觉得少,材料书坊出。”
晏珣心中飞快计算着,一个大肉包子六文,十个六十文……两千文全买肉包子,能吃到撑!
“掌柜的大气!你看得起我,我一定会用心!”晏珣拱了拱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希望掌柜的不要对外透露我的姓名。”
毕竟,秘戏图到底是“私密”,难登大雅之堂。
他可是立志要供父亲读书的大孝子,将来父亲高中状元,让人说状元郎的儿子擅长秘戏图吗?
卢掌柜哈哈笑道:“小郎君放心!”
没想到这天赋异禀的年轻人也会害羞。
读书人爱面子嘛,他懂!
那“兰陵笑笑生”的身份还不是众说纷纭?
约定好交稿时间,晏珣收好新到手的一百文钱和纸墨颜料,见天色已晚,步履匆匆地朝暂住的客栈走去。
……他和父亲是三日前回到故乡高邮县,还没赁到合适的房子。
老家在双河村,离县城不远。但父亲离乡时把房屋给了同族,托他们帮忙祭祀,现在当然不能要回来。
长住客栈不划算,今日父亲去赁房子,晏珣出来找活干。
不知爹回客栈了吗?
有没有赁到合适的房子?有没有……闯祸?
一想到父亲,晏珣脚步都有些凌乱,因为这个爹实在是令他一言难尽!
晏珣上辈子是个无父无母不知来历的孤儿,在国家关怀下,吃饱穿暖、顺利考上大学,还能学习自己感兴趣的才艺。
大学毕业后,他按部就班地工作、买房,觉得自己一个人也挺幸福的。
可是刚还清房贷,就听到一阵阵仿佛来自天际的呼唤,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
父亲还一脸慈爱地看着他,问:“喊了那么久才醒,我儿做了什么美梦?是不是很高兴?”
……我高兴个鬼!我的房子!刚还清房贷!
原身是个丢了魂的傻子,长眼睛的都分得出他们不是一个人。
他不想装傻子,也不能把人当傻子。
于是直接向父亲晏鹤年摊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