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自己的办公室,张铁军就感觉自己要分裂了。
那家伙,还是五马分尸的那种四分五裂,偌大个实木大班台都要摆不下了瞅着,一大撂一大撂全是文件。
张铁军回头看了看陪着他上来的秦刚,又看了看跟在后面偷笑的张红燕:“我知道得多,可这也太多了吧?你们是不是偷懒了?”
秦刚也笑起来:“这些是我们几个过了手以后的,要不更多,没办法,下半年了,马上就要年底了,方方面面的文件本来就多。”
张铁军呲着牙吸着凉气,慢慢走进来。什么叫文山会海,这就是文山哪,那是毫不虚传。
“我在主任和李总他们的办公室里都没见过这么多文件。”
秦刚笑着小声说:“这您可不能比,那能一样吗?人家是讲话的,您是做事的,再说那边工作人员好几百个呢。”
张铁军琢磨了一下:“也不对劲儿啊,我,我也得算是讲话的吧?”
“您得管着几个办公室的具体工作呢。”
“你怎么又您上了?”
“这块您就甭管我了,平时出去在哪儿都得这么说,都习惯了,回家来要改更别扭其实。反正就一称呼。”
“这些里面大部分都是不用你细看的,”张红燕走到办公桌前面给张铁军讲:“这边这些是必须要看的,要签字。
中间这些您看看也成,不想看就不看,这一边可以不看。
每一撂最上面我们都做了整理说明,有目录和待办提醒。和咱们在家那边是一样哩撒。”
“这怎么还急了呢?”家乡口音都出来了。
“你不讲理呗。”
“行了,今天这一下午我就卖在这了,你们忙吧,我把这些翻一翻。秦哥有事儿要说不?”
“我这边没啥,都不急。”
“我明天开始到二十九号都有会,你自己安排吧。有事就直接说。”
秦刚点点头,看张铁军没什么事了就下去了。他忙,比杨雪张红燕她们要忙好几倍,天天做不完的事情。
“铁军,我问个事儿。”张红燕走到张铁军面前看着他。
“说呗。”张铁军拽开老板椅坐下来,晃了晃。挺好,一看就花了不少钱。
这会儿的这种老板椅那叫一个真材实料,一个人估计都搬不起来,嘎嘎结实还扛造,浑身上下不是纯皮就是纯钢。
“沈洪兴对象你知道不?”
“他有对象啦?什么时候的事儿?哪的?”
“原来就有。”张红燕往门口看了一眼,俯下身子小声说:“他那会儿是怕不好找工作就说单身的,然后一直就这么拖下来了。”
“这是啥道理呀?”张铁军没弄明白:“人家姚锦华孩子都挺大了也没耽误找工作呀。”
“不是。”张红燕拍了拍桌子:“是最开始来的时候就说单身,现在不好往回找了,明白了吧?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张铁军往张红燕领口看了看:“他怎么说我到没什么,现在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啥?”
“你自己啥规模穿的啥衣服心里没数啊?扣子也不扣,这是考验我还是勾引我?”
屋子里暖和,张红燕就是一件衬衫外面套了个针织马夹,上面几颗扣子也没系,这一弯腰俯下来……这马夹真白。
不夸张的说,生个三胞胎不用考虑吃饭问题。
这也算是一种巴渝特色。
张红燕是四川人,未来她的家乡会归到渝城管辖。那边的姑娘有一个普遍的特点,就是苗条又凶猛。
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只长该长的地方。
张红燕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领口脸就红了,急忙捂住,拳头比量了两下:“遭瘟呶里,讨厌。”
“你就这么硬伸过来给我看,这么明晃晃的摆在我面前,还怪我?”
“烦你,不和你好了。”张红燕直起身子翻了张铁军一眼:“好不好看嘛。”
“将来你家孩子的口粮是不用愁了,”张铁军笑起来:“沈洪兴现在是什么意思?想坦白?”
“他家里催他结婚,他和对象都处了五六年了,孩子都打过。”
张铁军挑了挑眉毛:“他今年二十八了吧?早就够年纪了为什么一直拖着不结?我对打孩子这事儿有点硌応。
又不是年龄不够,总感觉是特别不负责任的行为。不想要还不用措施,中了还不要,这是负责任的人能干出来的?”
话说的正气凛然,其实这种事儿他也干过。曾经干过。所以说人呐,都是双标的。
“你也别这么说,”张红燕瞄了张铁军一眼:“像你没有过似的,这事儿和负不负责有啥关系?人家两个人的事儿。”
“你了解?你经历挺丰富呗?”
“什么呀?我都二十六了啥还不知道啊?又不是没处过对象。说正事呢,洪兴这边要结婚,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结婚这种光明正大的事儿,有什么不好说的?还让你来串话。瞧不起他。”
“哎呀,人家不是一开始没说嘛,现在有点不知道怎么说。”
“你别在我眼前扭,晃的我眼晕。”
“呸,不是好人。你。喜欢不?”
张铁军看了张红燕一眼:“你想要干什么?撩过界了有你好看的。让沈洪兴自己过来。你没事做啦?
对了,还有,你和雪杨刘桂兰都说一声,你们几个的家庭详细情况都给我写一份儿。处对象了要提前和我说。”
“那个怎么提前说?”
“怎么不能提前说?确定关系之前不能说吗?这不是小事儿。再说你们都二十五六了,也该琢磨结婚了,都抓点紧。”
张红燕噘了噘嘴,站在那想了想,转身出去了。
张铁军拿起右手边的文件来看。
每一撂文件上面都有做好的备注和目录,包括分析要点。
这样不需要张铁军特别关注或者不需要他签字的文件这么过一下心里有个数就行了,可以节省时间和精力。
把文件放在这是为了让他想看的时候可以随时抽出来看。两手准备。
这里面其实可以动手脚的地方很多,秘书想让你看哪个,不想让你看哪个都可以操作。事实上这样的事情特别多。
同样都是汇报,往前摆一摆往后摆一摆,包括备注里怎么写,这都能改变一些东西。
别小看这些小动作,很多时候就能起到相当大的作用。
要到年底了,各个方面都有报告上来。
船舶工业总公司(六机部),冶金部,农业部,林业部,环保局,汽车工业公司,机械电子部,机械工业部。等等。
还有一些临时性机构,比如工业企业破产管理办公室。
还有一些张铁军都没有想到的部门,比如化工部,煤炭部。
这个他是真没想到,都没接触过,严重怀疑对方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心理,反正也就是一份汇报文件的事儿。
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部门的部门,比如手里这个排在前面的文件,机械工业委员会,查了半天才弄明白是原兵工部。
机工委在九零年已经改称兵器工业总公司,但在内部仍然会习惯性的使用老名称。这会儿还没分家。
试点单位的报告是单独放在一起的,各个单位公司直接同时向部里和办公室递交。
张铁军重点看了一下兵器公司和农业部的报告,然后开始翻试点公司。
门被敲响,张铁军头都没抬叫了一声进。沈洪兴畏畏缩缩的开门,先伸了半个脑袋进来往里瞄。
“你有病啊?”张铁军瞪了他一眼:“二十七八岁的人了在这装嫩是不?”
“嘿嘿,”沈洪兴走进来关好门,走到张铁军面前咔一个九十度:“老板,对不起,入职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没说实话。”
“你特么吓我一跳。我就没弄明白,”
张铁军抽抽着脸看了看沈洪兴:“你要说女的不想说处对象了我还能理解,你一个奔三的大老爷们不敢说是什么意思?
我们公司招人没说不许结婚吧?还是你有什么其他想法?”
“没有没有没有,绝对不是,老板,这个肯定是没有,就是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抽抽了。
我学历不高,当时都没想过我能被选上,真的,就是看这个工作会经常出差什么的,就怕万一认为我有对象要结婚影响工作啥的。
真的。别的我真没想过,我和我对象都处了六七年了,感情特别好,她也支持我,平时我家里爸妈妹妹啥的都是她在照顾。”
“那你为什么一直拖到现在才说?”
“我不是,那什么,这不就是刚开始没说,越到后尔越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嘛,老板。我怕到时候你一生气不用我了。”
“你最好是说的实话。”
“嘎嘎真,有一句假的我让车创死。”
张铁军看了看他:“反正,这事儿你在我这办的不太咋的,实话实说我有点不太高兴。……现在能公开啦?打算什么时候结?”
“嘿嘿,那啥老板,你别生气,我给你道歉,以后我肯定嘎嘎表现,让我干啥我干啥,有事指定冲。”
“扯那些没用的,我用得着你们冲?你对象在哪?哪的人?”
“嘿嘿,嘿嘿嘿,在,在京城呢。家新民的。她她,原来在沈阳上班完了认识的,完了就处上了。”
“为什么不早点结婚?六七年时间可不短了。我听张组说还打过孩子?”
“不是,这事儿老板你听我解释,孩子这事儿是真的,不过当时我不知道,她背着我就去了,过后我才知道的。
当时我还和她生气来着。
至于结婚这事儿吧,其实不是我俩不想结,老板你也知道我就一高中生,原来在单位混的也不咋的,连个编制也没弄下来。
完了吧,她家她爸就有点不大看得上我,你能懂不老板?
要不是俺俩感情好估计都能让她爸给搅黄,有一阵子都不让她出门,活也不让她干了。我俩挺不容易的。”
“那现在怎么又同意你们结婚了?”
“这不是,那啥,岁数大了嘛,她就比我小两岁,今年都二十六了。完了我丈母娘对我挺好的,一直也在劝。还有我小舅子。”
事实上,是沈洪兴这一年来工作稳定了,跟着大老板,挣的也多,她对象家里这才松了口,而且确实岁数也大了。
九四年这会儿就算在城里,二十六还没结婚生小孩儿都是老姑娘了,何况她家还在农村。
“她什么时候来京城的?”
“我过来她就跟过来了,”沈洪兴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后脑勺:“在服务中心上班。老板我绝对没走后门,她干活可撒冷了。”
“她什么学历?”
“也是高中。不是考不上,是家里不让念了,过去老年人都感觉丫头上学没啥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