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孩子一台大戏。
从他们醒了开始,屋子里咕咕嘎嘎的就没消停过,叽叽哇哇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话要说,声音还大。
梳洗打扮完,孩子们就被老太太给撵出来了,嫌闹挺。
嫂子也起来了,站在西厢门口看着在小雨里挣扎的秋黛子发呆。
“妈。”小土豆隔着中庭喊了一声。
“哎,你们玩吧。”嫂子往这边看了一眼,冲张铁军笑了笑:“你去五号院不?”
“我等会儿过去。”张铁军点点头。
“那我先去了,我要打几个电话。”嫂子说了一声。
“行。”
带着小家伙们回到主楼客厅,小柳和张英也下来了,坐在沙发上说话,徐熙霞抱着豆豆坐在边上听着。
“弟弟。”乐乐冲了过去:“妈嘛,我要看弟弟。”
妞妞紧紧跟上。
张铁军看了看张英,遭了一个白眼儿。
“铁兵,怎么没带你同学过来玩呢?”小柳问了张铁兵一句。
张铁兵撇了撇嘴:“这都下午了才想起来问这句呀?这不是应该我刚回来那会儿问的吗?”
“铁兵就喜欢在欠揍的边缘蹦达。”徐熙霞笑着总结:“几天不收拾都不行。”
“你们宿舍什么集体活动?”张铁军问了张铁兵一句。
嘿嘿,张铁兵难得的有了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宿舍联谊。我不想去他们非得拽我一起,我感觉不去也不太好,就去了呗。就是吃个饭。”
“和女同学呀?”小柳扭过头问了一声。
“嗯呐,我们两个宿舍都去了,十来个人呢。”
啧啧。小柳看了看张铁军:你兄弟这是长大了。
“你们这是打算明确违反校规了呗?”张铁军看了看张铁兵。
也确实是长大了,十八岁了,已经到了青春萌动思考春天的时候,小胡茬都长出来了,正是荷尔蒙的爆发期。
“我可没,”张铁兵脸上有点挂红:“是陈勇他家老乡的宿舍,就说大家一起聚一聚吃个饭,和我有啥关系?我还能就说不去呀?”
“有看中的没?”徐熙霞眼睛都亮了,爆发出来浓浓的八卦之光。
“说啥呢?”张铁兵脸彻底红了。
“那不很正常吗?有长的漂亮的没?长的不行可不行,配不上咱家铁兵。”
“就是吃个饭,第一次见,我都没记住长啥样。”
这话说的,欲盖弥彰的也太明显了,还是太嫩。
连张英脸上都露出了莫名的笑容,大家都盯着张铁兵看,小柳问:“叫啥?”
“谁呀?”
“你记不住长啥样那个。”
几个人都笑起来。
徐熙霞问:“有咱东北老乡没?”
“有,”张铁兵讪笑:“有一个辽阳的。”
“叫啥?”
“杨雪儿。”
张铁军抓了抓下巴,这家伙,这还叫都没记住长啥样?这就差把什么直接写在脸上了都。
张铁军呶了呶嘴,咂吧了两下,有点无语。
自家这个弟弟看来是命中注定的,要和叫杨雪的丫头纠缠一段儿。
上辈子张铁兵没考大学,念的是卫生委培班,同学也有个叫杨雪的小丫头,两个人在学校处了两年半。
毕业的时候两个人哭的那叫一个稀里哗啦。
但是没办法,委培班嘛,都是定向的,毕业了就得回去上班,除非有一方可以放弃这个工作。
那时候已经是九六年了,大学都不给分配了,单位编制名额都抢破了头,谁家家长能让孩子这么白白放弃?
张铁兵他们那一届,是公务员改革以后的最后一届委培生,卫生防疫口,从他们那一届开始国家就全面停止了这种委托培养的方式。
编制啊。放弃了就代表着这几年学都白上了,家里和个人所有的努力付之流水,从此成了无业游民,只能去给私人打工而且工作还不好找。
可是不分,就只能两地,想调动那真的是千难万难想都别想。
虽然两座城市间隔的也不算多远,那会儿坐车过去也就是四个来小时,但是谁能天天跑月月跑?尤其正式工作以后每个月有多少时间能来回跑?
刚毕业,在学校的那种感觉还在,后来随着时间慢慢的就会淡,面对的就是两地的各种麻烦和问题了。
感情这东西,是最经不起时间的磋磨的。
张铁军看了看张铁兵,就感觉这个世界肯定是有那么点儿不对劲儿。
不过想想,到也是,自己都重生了,弟弟再遇到个杨雪就就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杨雪和记忆里的那个杨雪是不是一个人,或者说是不是一样的人。那个读卫生委培的杨雪是个挺可爱的小姑娘,性格也蛮好。
“张铁兵,”徐熙霞把睡着的儿子放进婴儿车里用小被子盖好:“我可跟你说,不管什么事儿可不兴撒谎。
在学校不管什么事儿你回来都得和你哥说,听见没?你哥比你见的多,能给你出出主意,他还能不挂着你好呀?”
“那我真没什么呀。”张铁兵一脸委屈:“昨天才见第二面,话都没说过几句,就是两个宿舍在一起吃了顿饭。真的。”
张铁军说:“你们宿舍几个人,没把咱家什么的往外说吧?”
“没。”张铁兵摇摇头:“我都和他们说过了,啥也不兴说,不管是谁。我还能不知道啊?小瞧谁呢?”
“钱也不能乱花。该花的花,不该花的就憋着。”
“嗯,我知道。我同学都不知道我有多少钱,我又不傻。再说我花啥呀?啥也不缺。”
这会儿上大学还是比较简单的,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游戏,也就是吃食堂要花一点钱也不多,国家还有生活补贴。
在穿衣上,虽然也已经有了牌子讲起了款式,但远远没达到后来那种要奢侈的样子。
学生的主业还是在学习,对未来充满期望。
张铁兵在学校也就是用的穿的确实比大多数学生要好一些,吃的就差不了多少,偶尔在外面打打牙祭这种。
这个时候的学生也还比较单纯纯朴,极少有攀比的心理。当然了,城市学生那种瞧不起农村学生的优越感肯定会有。
其他的,也确实没有什么要花钱的地方了。
不过话说回来,兜里有钱没钱真是不一样,所谓钱是男人胆,兜里鼓,平时说话做事包括精气神儿就是会不一样,差别还是挺大的。
首先就是自信,说话声音都能大一点儿,张铁军给弟弟钱也正是为了培养他的自信心。说起来张铁兵其实胆子很小的。
原来那会儿,张铁军也没想到自己会到京城来定居,给铁兵多揣点钱也是为了他在这边生活的更好一些。
结果现在基本用不上了。
“铁兵还挺有钱的呀?”徐熙霞笑着问:“有多少?给我分点不?”
“嘿嘿,”张铁兵呲了呲大牙:“你想要啥,我给你买回来。”
“我都不知道,一直没顾上问。”张铁军看了看张铁兵:“一共有多少?有十万没?”
“哪有?”张铁兵下意识的一捂兜:“多少你心里还没数啊?你想干啥?”
“不是,有没有十万?没有我给你凑个整儿。”
“不用,我不信。”
“那不对呀,”张铁军琢磨了一下,在心里算。
家里老房子带家具家电什么的,怎么也得有个七八万吧?还有车库那头呢,他原来手里头还能有一万多两万。
这么划拉划拉一加:“你手里至少得有十五万才对劲吧?十几万?”
“你就直说你啥意思吧。”张铁兵一脸防备。
“我还能啥意思?问问不行啊?说了给你就是给你了你还怕我往回要是怎么的?”
“我有点不太相信你。”
“没事儿,我给你撑腰。”小柳笑着说:“不用怕他。”
“十六万,多点儿。说话算话啊,不兴往回要的。”
“嚯,真不少。”张铁军笑起来,摆摆手:“不要你的,但是你自己有点数。”
“怎么那么多呢?你身上揣那么多钱嘎哈?”徐熙霞问了一句。
“矿区的房子和车库一共卖了十三万五,我还给他们便宜了呢。”
“怎么值那么多了?”小柳看了看张铁军。不是谁故意给的吧?
“没事儿,”张铁军摇摇头:“那些家具家电都留下了,我妈就把行李拿走了,三套房加改造装修什么的,十万块钱不多。”
矿区的老房子小柳和徐熙霞都没去过,也不知道什么样子。不过当初买家具家电什么的是小柳和张铁军一起去的,心里大概也有点数。
车库卖了三万多也不贵,那是有房产证的,土地都是自家的,这会儿光是去批那块地都得花个几千一万的。
还不一定能批得下来。还要考虑接自来水下水道和暖气管道的问题。
“我本来打算和同学一起做点小买卖,”张铁兵笑嘻嘻的说:“开个烧烤店啥的,结果上了大学才发现也没那个时间和机会呀。”
“等大三课就少了。”
“关键是我现在还干它干啥呀?还受累。就这么挺好,轻飘的,毕业了就上班,这就是我的老婆本了,等毕业了在工作单位边上买个小房。”
“毕业不打算继续念啦?没想着念个博士啥的?”
“你看我长的像博士不?我感觉还是拉倒吧,真等念完博士我都多大了?”
这会儿读个博士下来,少说也得三十,确实算是挺大的,都是中年人了。这个年代的三十岁和后来的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张铁军看了看张铁兵:“等你毕业的时候,估计已经不包分配了,进单位得考试。这事儿你可别往外说,心里有点数就行。”
大学毕业生自主择业是从九六年开始的。
说到这,张铁军心里一动,想起来点事儿。
九六年宣布大学生不再包分配自由自主择业的时候,是把从九六年开始毕业的学生也都一起算进去了的。
实话实说,这个就相当不公平,有那么点不讲道理。
怎么说呢?因为在九六年之前报考大学的学生,依然是按照分配制度的情况来的,从报考到专业学习都是。
这就直接导致了九二到九四这三级的学生基本上白读,时间和钱都打了水漂了,还没有地方可以说理去。没人管了。
九五级的还要好一点,毕竟刚上了一年,还有足够的时间来调整适应。
最关键是,九十年代的社会工作体系本身就还不成熟,对于没有关系没有经济条件的学生来说,除了回老家待业没有别的去处。
可以说这是最惨的三届毕业生,哪怕是什么清北人大的都一样。除了家里有背景有钱的。
可以了解一下伍继红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