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策也没想到,寿宁侯兄弟俩在京城的口碑,已经崩坏到如此地步了。
怕不是,下一步就可止小儿夜啼了。
他摆弄了一下衣衫,安慰大夫,说道:
“你也别怕,万一能治好呢?寿宁侯又不是什么恶鬼,他也不会吃人。”
“寻常人家吃坏了肚子怎么治,你就怎么治就好了?”
“听我的,你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大夫欲哭无泪,说道:
“平常我就给那些个平头百姓看病,没给这么大的人物看过啊!”
“万一......万一治不好可咋办啊!”
大夫也是普通人,别看给人治病,几乎是把别人的命攥在手里。
但普通人会怕的东西他也会怕。
尤其是想到和寿宁侯这般臭名昭着的王侯打交道,忍不住就发怵。
苏策有点头大。
他是现代人,对什么尊卑观念自然没那么在乎。
可大夫不行啊,他在皇城根脚下多少年。
这些观念早就刻在骨子里了,所以害怕也是正常。
苏策想了片刻后,说道:
“那你自己说,你的医术到底如何?”
“有几成把握治好?”
大夫苦着脸,怯懦的说道:
“把握不大,此前还没看过吃毒盐中毒的病人。”
“以前倒是学过一些解毒的方子,把握几成......不好说啊。”
他也并非特别厉害的名医,谈不上百病可医,顶多就是小病小痛。
早在洪武开年之初,太祖皇帝就讲百姓依照职业分为各种户籍。
行医者分为两种户籍,一种是为宫里贵人看病的太医院籍。
另一种则是在民间行医的普通医户。
若是说在洪武年间,大夫祖上还是名医。
那传到他这辈,会的东西早已没有当初那么多了。
不过苏策倒是不怎么在乎。
他扫了一眼前面带路的下人,随口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放心大胆的治,放心,不管怎么样,国舅爷都不会迁怒你的。”
苏策清楚,两人现在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
无论如何都没那个心思去作恶了。
......
很快,一行人到了内城,进了张府的门。
苏策随着下人,刚刚混进去。
还左顾右盼看他们制盐的工具时,就被门口的管家张誉给发现了。
张誉当即震惊的大呼道:
“你小子来做什么!”
“出去出去出去!”
要不是因为苏策,这几天老爷至于心神不宁的惦记制盐吗?
要不制盐,现在能沦落到中毒的地步吗!
他恨苏策恨得牙根痒痒。
甚至想到,没有苏策带来的一摊子事,这两天自己也不至于挨骂。
越想越气,想着想着,张开胳膊拦住几人,要把他们赶出去。
几个下人都一头雾水。
反应了片刻,脑子才转过来弯。
原来大夫嘴里的苏公子。
就是老爷念叨的苏策。
顿时觉得自己办错了事,紧张的不行。
但德济堂的大夫倒是记得苏策对自己说过的话,不肯让他走。
在张誉和苏策之间,有些不悦的说道:
“他是我的助手,没他我行医不方便。”
“劳烦通报一声,我们这就去给国舅爷治病。”
其实苏策在旁边压根帮不上什么忙。
大夫单纯的觉得,苏策在旁边能安心点。
更何况,看眼下的样子,似乎苏策与寿宁侯府上的人有什么过节。
想着一会要是寿宁侯迁怒了,还有人能帮衬自己。
所以才在中间和稀泥,劝架。
张誉将信将疑的上下打量一番苏策。
他是决计不信苏策会医术的。
分明就是国子监的监生,学的是八股,怎么可能会治病?
但大夫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能硬驳了大夫的面子,毕竟一会还指望他治病。
便犹豫了一下,想着人命关天,让几人都进去了。
前脚几人让下人领着进去。
他后脚便对着刚才带来苏策的下人痛骂道:
“不长眼的东西,带回来谁不好,偏偏把这个丧气鬼给带来了!”
“狗一样的东西!”
在寿宁侯身边时间长了,他也难免染上了耳熟的口头禅。
几个下人听完都是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说话。
张誉平常对下人向来是凶巴巴的,保不齐,自己几天又要没饭吃了。
下人们都叫苦不迭,然而因为对方的身份,却又半点办法没有。
苏策这边往里走着。
越瞧越感觉不愧是大明国舅爷,府上宝贝确实不少。
就连煮盐用的锅都比自己大一圈。
要是不敲他一笔,天理难容。
不对,不能叫敲,应该是劫富济贫才对!
盘算着,忽然生出了一个妙计。
屋里传来声音。
“德济堂的大夫是吧?来,随我到里屋,还有助手,也一块进来吧。”
张府下人众多,当时跟着张鹤龄去苏策家里的没几个人。
所以府上的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倒真让苏策给混进去了。
可没成想。
气若游丝的张鹤龄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瘫在床上,捂着肚子。
嘴角上还有些没擦干净的沫子,本来一副将死之人的模样。
一看见进来的大夫身后,藏着个憋笑的苏策,立马瞪大了眼睛,连连咳嗽几声,几乎快把肺咳出来了一样,高声喊道:
“你你你,你还有脸来我府上!”
“来人呐!给我......哇......”
他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大口吐了出来。
之前已经吐了好几次,现在肚子里空空如也,几乎快把胆汁吐出来了。
下人们立马蜂拥而上,有递水的,有递口巾的,慌慌张张围坐一团。
他们也不清楚,为什么老爷看见苏策反应这么大。
张延龄因为吃的最多,所以中毒最严重。
看见苏策只能声音微弱的骂几声,根本喊不出来,也没人注意到他。
苏策愈发想笑。
双手背在身后,一脸绷不住的表情。
大夫猜到苏策和寿宁侯府的人之间可能有些矛盾。
可没想到,竟然就是和寿宁侯本人。
顿时有点慌神。
他刚扭头看苏策,对方的手已经搭在了自己肩膀上。
苏策憋着,尽量不让幸灾乐祸的表情出现在自己脸上。
佯装镇定,附和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大夫别怕,该怎么治就怎么治。”
“既然是吃了毒盐,那就用寻常解毒的方子试试。”
“反正俩人都躺床上了,又能把你怎么样呢?”
大夫觉得苏策说的在理,深呼吸一口气,凑近把脉。
“国舅爷莫慌,我这就给你写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