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枚五角钱的硬币保存得很好,虽然有三分陈旧,但并未风化,可见一直放在干燥、温暖之处,从焚化亭的屋顶落下来,她仰头看了一会儿,并未发现异样,将硬币小心地揣入裤兜。
家里很穷,没什么积蓄,省吃俭用,她估计家里的存款绝对不超过一毛钱。
出得焚化亭,她悠悠地长出一口气,照着原路拾阶而下,很快就走到父亲所在的牡丹苑区域,之后是松鹤苑、富贵苑,一个踉跄,她重重摔在地上,什么意思啊?她是被两团精神意志撞倒的,而石阶边沿的一块石头被她弄松动了。
“你们什么意思啊?就算你们不需要元宝、不需要香蜡,好歹我请你们吃糖果、烟酒了,你们这样推我,不地道吧?”
她被摔得不轻,揭起裤管,左膝盖都摔出血印了。
无神论的世界,没有鬼怪,可是却出现了精神意志,这其实就是精神体最初的形态,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精神意志,而死后能化成用强大的意志形成团的人,生前无一例外都很坚韧,甚至对人类做出过大贡献。
她站起身,提起摔到一边的购物袋,转身要走,两团精神意志又冲了过来,她正要着恼,其中一团精神意志在那松动的路沿石处上下弹跳。
琬琰微蹙着眉冰:“什么意思啊?路沿石有问题?”
她走近松动的路沿石,最近的墓碑有些年头了,墓碑上的照片已经褪色,带着岁月的沧桑,上头是一个穿着军装的人,军衔还不低,“慈父孔世昌之墓”,琬琰看着上头的字,“2011年3月3日——2086年10月26日”。
“你也姓孔啊,真巧,我也姓孔。”琬琰看精神意志团还在弹跳,这次不是松动的路沿石,而是在墓碑前,摆了一张祭祀的大理石矮几,矮几两边是同样用大理石砌成花盆,它在花盆里上下弹跳。
琬琰走近,看了看花盆,心下满满都是狐疑,精神意志是说这花盆里有东西,大理石花盆里种的是假花,足有五尺高的金钱树,两边皆是一样,可里头的土却是真的土。
她四下寻觅,寻了根干枯的树枝,在花盆里扒拉起来,刚下过雨,水是泥的,并不难,扒了一阵,将松土从花盆里取出,待土取得差不多时,发现花盆底下出现河沙层,河沙层里抓了一阵,从里头抓住了一只玻璃瓶。
玻璃瓶取出,拭去外头的尘土,里头是五枚硬币,全是古董币,有五角的、一元的,又有一分的、两分的、五分的,无一例外,每枚硬币的后面都有央国国徽,最久远的硬币是“1953年”制,像这种古董币,面值一分,能换两块钱,甚至更多。
“多谢了!”
精神意志团在墓碑的“2086年”上弹跳了几下。
琬琰脑海里转了一下,“有很久没人给你扫墓了,你是说墓穴的使用年限快到了?”她顿了一下,“你想我帮你延期,如果是,你就上下晃一下,如果不是,你就左右晃一下。”
她落音时,精神意志团上下晃跳了一下。
琬琰吐了口气,“好,我明白了,我替你延期,再延50年。”
精神意志团又左右晃动。
“不,你的意思是要买下永久使用权?”
意志团又左右晃动。
“不是永久使用,也不是再延50年,怎么做?10年?”
精神意志团上下晃动。
“只需要再延10年,确定?”
再次上下晃动。
不是延更久,只需要延10年。
“好,我明白了,尽快为你办理,三天之内就办好。”
孔世昌照片上的军衔,应该是军区司令员级别的,像这样的人,应该葬入国家公墓园,不知何故,居然葬在民间的公墓园。
她将那株假树重新种了回去,一切都恢复成最初的样子。
离开孔世昌墓后,她继续拾阶而下,牢牢记住了这里的方位,刚下了不到十步台阶,一枚意志团在往她身上轻撞了一下,示意她跟着去。
意志团走了不到二十米,就在两块巨石条连接处上下弹跳,琬琰走近,他还在弹跳,这巨石条连接处,莫不是有什么东西,她将上头的细沙、泥土清理干净,石头缝里有两枚硬币,已经风蚀变色,但还能辨出这是两枚一元的硬币。
不如早前的古董硬币,这是菊纹硬币,一面是菊,一面是“1元”,这种硬币的价值已经过时,1元等同5角的价值,拿到银行就能兑换。
第二枚硬币,同样是面值“1元”的,是同年由央国人民银行发。
她对着精神意志团鞠了一个躬:“多谢!”
意志团左右晃动,意思是不用谢。
她现在的精神力能铺展百米远,这么一铺展开,发现地下埋了不少的硬币,在全球大疫病前后,家中有人过世,下葬之时是会撒硬币的,还有的直接将硬币与骨灰一起埋在地下,只是直接埋在泥土里,几乎都已腐蚀,像这种落到石缝里,又被泥沙掩埋,却因石缝相较干燥得以保存下来的不多。
她发现了或藏在石缝、或落到沙石中的硬币,一角的居多,也有五角、一元面值,集少成多,这样寻找,竟有二十一枚,有三枚已经辨不出上头的纹路与文字,已经无法兑换。其他的能清晰地辨认面值与发行年。
回城的公交是夜里九点最后一班,八点半后,她离开公墓园赶到公交亭,正好看到一辆104路公交车,上头只得寥寥三个人,其中一人就是那位管理员大叔,另外有两个也是熟人,是早上说要去村子里相亲的那对母子。
和早上来时的欢喜相比,母子俩疲惫中带着落寞,想来是相亲不顺利。
管理员大叔见到琬琰,“姑娘,你拔野菜、打扫的那些墓碑,是你家亲戚?”
琬琰想到自己在石头缝里取硬币的事,对方都给她寻好理由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疫病前后,我们家人丁挺兴旺的,亲戚朋友也多。我妈常说,这公墓园里,好些人她都听说过和见过……”
管理员大叔面露欣慰之色,“时代不同了,一到清明来扫墓的人越来越少了。难得你们家还念旧,把亲戚家的墓都给拔了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