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随着时间流逝,大日渐渐下移,将天空让了出去。
恰逢此时,天边有残月化影,几颗星辰孤零零的陪伴在月亮身边,结合着天边似血,昏暗却依旧有些光明的天空化为了一道完美的画卷。
李星云盘腿坐在林间一块大石之上,打坐运功,道道金色气焰环绕其周身,良久,他抬手收功,随后呆坐了片刻,而后,便缓缓起身。
远处,张玄陵、张子凡两人见李星云疗伤完毕,向着李星云走来。
温韬乖乖的坐在一个树墩上,看着远去的张玄陵父子松了一口气。
面对张玄陵,他压力是真大啊。
这可是十六年前几乎凭一己之力让整个玄冥教刹羽而归的狠人,他就是一个中星位的蝼蚁而已。
张玄陵、张子凡二人来到李星云身前。
“张兄,张天师。”李星云对着张子凡和张玄陵二人各自抱拳一礼道,看着浑身上下依旧脏兮兮,却不以为意的张玄陵,长叹了一口气。
张玄陵、张子凡各自还礼。
“嗨,老道我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张玄陵不以为意的挠了挠头,从身上抓了几只虱子下去,看向眼前的李星云笑道。
他和张子凡之间聊了很多,但作为一个过来人,张玄陵看到的更多。
眼前之人,也是心怀执念之人。
“年轻人,功夫不错嘛。”张玄陵看向眼前的李星云,开口称赞道。
“前辈谬赞了,我这点微末道行怎及前辈功力高深?”李星云笑了笑,看向张玄陵道。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是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呢。
对了,我听说,你要去汴州?”张玄陵看向眼前的李星云道。
“是。”李星云如实回答道。
“李公子,你可知那汴州城是何等的龙潭虎穴?”张玄陵开口问道。
张子凡伸手,本能的想让自己的这位老爹不要再说下去了,可还是克制了下来。
张子凡觉得,他李兄一家都被朱温杀死,此去汴州必要报仇雪恨,这是人之常情。
他张子凡也愿意为了李星云拼命。
因为他们是……朋友。
“我知道。”李星云平静的回答道。
他看向张玄陵,眼神清澈如水。
“唉,老道我有天师府相面之术,又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我见李公子并非心怀仇恨之人,既如此,又是什么,让你心生执着呢?”张玄陵看向李星云,略带好奇和疑问的问道。
他张玄陵身为天师府的天师,身份尊贵,地位尊崇,当年朱温招抚,他觉得朱温嗜杀成性、绝非明主,加之天师府向来不问世事,可没曾想……
“执念……”李星云微微低头呢喃道,沉思着,或许说者无心,但无心、有心便都罢了,听者有意却是真的。
他的执念,是闲云野鹤,还是天下大同呢?
“年轻人,凡儿,你们可知,老道我如今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张玄陵看向李星云和张子凡,开口问道。
“是什么?”张子凡看向张玄陵,好奇的问道。
此刻,他心境十分复杂。
“我后悔没把五雷天心诀交给李嗣源,若是我当初照做了,也许就不会害我们一家人妻离子散了。
李公子,你真的很年轻,且身负绝学,前途不可限量,你的未来很广阔。
你该知道,你正在走上一条对你最不利的道路,说是向死而生也不为过,既非仇恨,又有什么执念是不能放下的呢?”张玄陵看向李星云,情真意切的劝道。
“多谢道长相劝,我已知前路凶险。
太平盛世,当可无为,或隐居于闹市,以远心而居于人境红尘之间,或寄情山水,携二三挚友、知己一赏山河风光,何其快活。
但,今日之天下,何时才能太平?”李星云似是对张玄陵道,又似是对自己道,就这么开口说着。
张子凡略有疑惑,继续听着。
“所谓李唐遗孤也好,前朝余孽也罢……
我少时跟着李焕流落江湖,一路行乞求生,这一路上,所见所闻,叫人难忘。
沿街行乞,也是大有门路,那条街,哪个区域,都被固定的乞丐去行乞,要是越界,那可就是坏了规矩,免不得一顿毒打,人为生存,坑蒙拐骗,皆是常态。”李星云又想起了那个被他偷了钱的小女孩。
对方身世凄惨,他这一举动很可能就害了对方性命,现在想想,他李星云也是个坏人。
“若逢战乱,或是天灾,则流民四起,那时最是难熬,草根、树皮、树叶,千里的地皮让人啃的光秃秃的。
我曾遇到过一个人,一个孩子,当时,他跟我年纪差不多大,我躺在他家的围栏外。
这么多年了,有些事儿忘了,可那一段对话我记忆犹新,他奶奶问他长大以后有什么愿望,他回答说:“他长大了以后要去当他们镇上刘少爷家的狗。””李星云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张玄陵、张子凡两人默默倾听。
张子凡是真没经历过这些,张玄陵虽然疯癫多年,可靠着一身大天位的本事,一路自然安然无恙,两人都很难想象当时的李星云面对着怎样的环境。
“因为当少爷的狗能吃很多肉,起码比他们镇上大多数人吃得好。”言及此,李星云笑了笑:“我当时也馋肉馋的厉害,看着那条威风凛凛的狗,我也羡慕的紧。”
“这真是个吃人的世道。
人心丧乱,盗匪横行,但我觉得这并非是世人之过,这世上有太多事非人力所能改变。”李星云见眼前的张玄陵父子依旧不说话,继续道:“我知道,对我而言,最好的选择莫过于隐居于山中,从此闲云野鹤,但……
这是不是一种逃避呢?
以我身为子,与天博弈,能胜天半子,为世人赢来半日安宁,是否就能让百姓家中多几分余粮,路边少几具骸骨,少几个乞丐呢?”
“唉。”张玄陵一声长叹。
张子凡神色复杂。
“入世之人,红尘中难见本心啊。
这便是所谓的身不由己了。”张玄陵看向李星云,感慨着道。
就连他自己,也因此疯癫多年。
“张天师这话,倒有几分佛门真意。
可我怎能像佛陀那般高居庙堂云端,以“因果”一言解释世间万事生灭,对世间的苦难视而不见?
我或许无力让天下大同,却愿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虽千万人,吾往矣。”李星云言及此,觉得身上轻松了几分。
以医救人,以武救世。
“年轻人,你助我们父子重逢,又帮我脱的心魔樊笼,可我刚刚却伤了你,这样吧,老道我给你点我们天师府的老物件,算作简单的报答。”张玄陵看向眼前的李星云,沉思片刻,下定决心后,开口道。
“不必了,我的伤势已然无碍,您还是快带着张兄回……”李星云开口看向张玄陵道,但却被张玄陵打断。
“诶,年轻人,一点小物件而已,小小的见面礼,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你和凡儿都有。
你不会不给我这个老前辈面子吧。”张玄陵看向李星云,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