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要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薄易想也不想的就开口。
但说完之后,他的目光就定了定。
没说过。
风倾雾从来没有亲口说过这样的话。
“怎么可能。”
薄老太太皱了皱眉,下意识的不信,“昨天她还在这里亲口跟我说过,她可以立刻、马上跟你离婚,怎么可能想要留下来?难不成她当时说那话只是哄我……”
但在薄老太太心里,风倾雾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她也没有这个必要。
除非是……
薄老太太瞳孔微微一震,下意识看向薄易的时候,就听见他寒冽刺骨的质问声响起——
“她亲口说过,要跟我离婚?”
薄老太太看着脸色沉冽的薄易,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地止住了音。
“说话!”
薄易冷着声开口。
“薄先生。”
一旁的墨曦和看见薄易对老太太的态度时,眉心微微一蹙,好心劝道,“不管怎么说,老太太她好歹也是你的亲奶奶,你多多少少也应该对她尊敬一点……”
墨曦和瞬间止住了音。
因为她亲眼看着薄易从腰间拔出了枪,干净利落的拉开保险,推弹,上膛。
然后。
漆黑的枪口正对准着她的眉心。
“想做我薄易的妻子?”
薄易站在那里,一身黑色的大衣。他不带任何温度的看着墨曦和,字字冷寒得犹如阴冷的极夜,“首先得有个条件,为了我,她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尾音一落——
枪口里的子弹,就已经朝墨曦和眉心射了过去。
“薄易!”
刹那间,墨曦和神色蓦地一凛,几乎用尽了她从小训练了二十多年,快速的躲了过去。
“砰”的一声。
挂在她们身后墙上用作装饰的世界名画,直接射穿了一个洞。
而堪堪躲过去的墨曦和,耳边被热气烧得一片灼热。有几根乌黑的发丝,烧焦成一团,轻飘飘的落在了她颈边,似乎也还残留着几分热气。
疯批。
墨曦和亲身验证了,外界对薄易讳莫如深评价出的两个字。
“风倾雾她就愿意为了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气都没喘匀的墨曦和,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多问了一句。
下一瞬。
薄易凛冽的视线扫向了她,语调冷沉得不带任何的起伏,“你配跟她比?”
话音落。
墨曦黑眼底神色一怔。
薄易说得那样的自然而然,那样的无比笃定。
好像在他眼里,就只有风倾雾。除风倾雾之外的任何人,他都不放在眼里。
“薄易!”
缓过神来的薄老太太,脸色沉沉的冷声斥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奶奶!你在外面胡来也就算了,这里是薄家,是你的家!”
“下一次,你的枪口是不是就要对准我这个老太婆了!”
许是气急,薄老太太的一番话吼完,要伸手撑在一旁的桌子上,才能勉强让自己站稳身体。
这还是第一次,薄老太太开口训斥薄易。
自从薄易被接回薄家之后,薄老太太对他真的算得上是溺爱了。
缺什么给什么,有什么给什么。
不管薄易在外面惹了多大的事,都有她在托底。
在外人看来,要在祠堂祖宗面前跪上三天三夜都认不完的错,薄老太太却舍不得责怪薄易一句。
“薄易。”
静了静,不管还有外人在场,薄老太太看着薄易,语重心长的开口,“不是你需要一个孩子,而是薄家,薄家未来需要一个孩子。更重要的是。”
薄老太太的声音沉重了很多。其实有些事情,她不希望去撕开它伪装的是自己。但她又害怕,薄易越陷越深,最后到了无法挽回的局面。
“风倾雾她心里没有你。”
“薄易。”薄老太太看着薄易,缓缓的道,“你可以亲口去问问风倾雾,协议结束后她是不是想留下来,她是不是还想跟你继续这段婚姻。”
“但凡她说一个‘想’字,我今天可以当着薄家所有人的面,亲自给她道歉。”
“说完了?”
薄易满身肃杀的站在那里,眼底一片阴戾,脸色更是冷寒到了极致。
“我薄易今天把话放在这里,我的妻子只会是风倾雾。至于孩子——”
薄易冷沉的眸看向薄老太太,毫无温度,比以往所有面对她的时候都要显得寒冽,“我只认从风倾雾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
“如果有一天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的就冒出了‘我的孩子’,我弄死他全家。”
对上薄老太太不可置信的眼神时。
薄易勾了勾唇,唇畔漫出几分薄薄的笑意。轻描淡写的话音里,沁着令人胆寒的血腥,“当然——包括我自己。”
说完。
薄易转身就走。
“薄易!”
薄老太太在身后怒急攻心的喊了他好几声,甚至还想追出来。
但没有。
随着墨曦和的一句“老太太昏倒了”,整个薄家立马陷入了兵荒马乱的状态。
……
薄易面无表情的朝外走,刚走出小楼门口,就听见老太太楼里的管家在训斥两个佣人。
“早就提醒过你们了!今晚上大少爷要来,你们还敢将那鱼汤当做乳鸽汤给端了上去。要是引起大少爷不满,老太太都帮不了你们!”
“那鱼汤是姜夫人指明要陈厨师做的,原本准备做好了就给她送过去。”
被训斥的佣人战战兢兢的道,“谁……谁知道,上面突然来了通知,静英她手忙脚乱的,将原本给姜夫人的鱼汤送到了老太太这里,刘管家您得帮帮我们……大少爷好!”
那人正努力解释着,一抬头,就看见正从里面走出来的薄易,瞬间吓得魂都没了。快速的弯腰打招呼,“大,大少爷好……”
刘管家和另外一个佣人,也紧跟着打招呼。
“大少爷好。”
“大少爷好。”
……
薄易面无表情的从他们身旁走过。
好像并没有听到他们刚刚的话。
三个人正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就见薄易突然停住了脚步。
“你们说,送了什么汤进去?”
薄易转过身,寒戾的问道。
压迫感十足。
“鱼……鱼汤。”
薄易名声在外,另外两个佣人直接听见他的声音,就已经瞬间吓得脸色惨白。
还是在薄家从事多年的刘管家,稍稍稳了稳心神后,恭敬的应道,“大少爷,他们不是故意的。就是手忙脚乱,一时端错了……”
说到最后,刘管家的话音里也还是止不住是带了点颤意。
刘管家是跟在薄老太太身旁做事的,自然知道薄易的禁忌是什么。
“鱼汤?”
薄易不紧不慢的重复了这两个字。
“对,对不起……”
薄易的尾音还没完全落下,其中一个佣人就立即弯腰道歉,惨白的额头上甚至都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止不住打颤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开口,“都是我一时着急,手忙脚乱的弄错了,都是我的错……”
薄易睨了她一眼。
随后面无表情的抬步离开。
鱼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对“鱼”这种生物,已经没了最开始的抵触。
就算是让他现在吃鱼,他好像也无所谓。当然,前提是要风倾雾在场。
风倾雾……
薄易的神色,忽地顿了顿。
一路朝外走去的这几分钟里,薄易总觉得他脑海里似乎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薄雾。随着他一点一点的朝里走,眼前的白雾被慢慢的拨开,雾气后面,更深处的什么东西似乎在慢慢的显现了出来。
当他想要看得更清晰的时候,笼罩着他的那些袅袅白雾,好像瞬间变成无数把锋利尖锐泛着寒光的冷刃。毫不留情的插进他身体的每一处。
尤其是心脏处,最为致命。
然后当他看到坐在车上的风倾雾时,那股尖锐的痛感忽地又消匿不见。
“怎么了?”
风倾雾刚转头,就看见面色很差的薄易走了过来。
不过几步的距离,薄易就走到了风倾雾的面前。
薄易站在车门外,低眸看着她。犹如深潭的眼底深不见底,涌动着令人看不透的情绪。
从前所有细碎的一切,都慢慢的在他眼前拼凑出来。那些不经意间的一点一滴,慢慢割据着他的神经。
明明是很模糊,很久远的记忆。但偏偏,薄易此时沉着心回忆,竟然记得清清楚楚。
就连那时她说话的低喃,她话音里的无措和惶恐,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对鱼过敏,上一次误食,差点就死了……】
转瞬之间,又是薄老太太一字一字犹如钉子般,钉进脑海深处的话。
【风倾雾她心里没有你。】
【你可以亲口去问问风倾雾,协议结束后她是不是想留下来,她是不是还想跟你继续这段婚姻。】
【但凡她说一个‘想’字,我今天可以当着薄家所有人的面,亲自给她道歉。】
“薄易?”
见薄易一直看着她不说话,风倾雾又轻声的问了一遍。
他的眼神深深沉沉的,看似平静无澜,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压得人几近喘不过气来。
四目相对。
薄易的视线最后汇聚在她看他的眼神上面,之前是有温柔的,现在只有平静。
爱意?
薄易眼神瞬间一沉,掐上她的脖颈质问逼问,亲口问出一个结果!
但这样的想法才刚刚一出,瞬间又消散无迹。
【薄易,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为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
【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坦然,坦然到这就是事实。
在其他人和她之间,他选择她,这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安静了几瞬。
薄易微微弯腰,亲了亲风倾雾的额头,眼底的暗色缓缓散尽,声音温和,“没什么。今天你受了委屈,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
说完,薄易直接上车,将风倾雾抱在了自己怀里,“以后如果没有必要,不要自己一个人回薄家。”
“如果非要回来,让我陪你一起。”
他的手依旧熟稔的环在风倾雾的腰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完完整整的一个,保护者的姿态。
薄易另一只手顺势捏住风倾雾的手。
他低眸。
看着她柔软的手心。
白皙娇嫩,几根纤细修长的手指宛如白玉一般,过分的精致漂亮。
没有斑斑点点的红色。
没有……过敏。
风倾雾见薄易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也没太在意。因为他一直喜欢捏着她的手把玩,像是得了爱不释手的玩具。
但看着薄易不太好的脸色,风倾雾大概能够猜到他心情不好。其实……老太太有一点心急,不过她也能理解。
车子平稳的行驶出薄家公馆。
风倾雾看着从窗外掠过一排排的,笔直高大而又光秃秃的梧桐树。
冬天来了,树叶都掉光了。
安静的看了几秒。
风倾雾抬头看着薄易轮廓分明的侧脸,试探性的轻声道,“其实……”
“我没想过会有自己的孩子,以前没想过,以后也不会有。”
薄易声音深深沉沉的,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但他没看风倾雾,“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孩子对于我来说,可有可无。”
“是你生的,我就要。如果不是,他就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
风倾雾垂下眸,心惊得厉害。
“你呢?”
末了,薄易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孩子,哪怕只是想想?”
风倾雾失笑,“你知道这种假设根本不存在。”
她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薄易深深沉沉的看了她两眼,没再说什么。只是环在她腰间的手,微不可察的收紧了几分。
其实,他想过。
想过他们孩子的名字,也想过他们白头到老。
……
深夜。
薄家公馆后山。
晚上的温度本来就要比白天的温度低很多。更何况还是冬天的深夜,所有的气息都像是被凝结住了,冷若冰霜。
林子深处。
时不时传来藏獒兴奋的嘶吼声,还伴随着几声时高时低的惨叫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数十个全身白犹如鬼魅一般的身影,笔直站立,自动围成一个谁也不能靠近的“临时刑场”。
厚厚的一层枯木叶被踩得严严实实,毫无生机。
从来没有人敢踏进的枯井周围,跪着一圈黑黢黢的高低不同的人头。
都是半夜突然被鬼魅闯进卧室,强制性的从床上连拖带拽的,拽到这里来的。
深不见底的枯井中,无数条残烛已经长成了巨蟒的状态。它们不断的在深井中游走,乱窜,缓缓伸展着水滑黑溜溜的身躯。
还穿着卡通睡衣的长宁,被身后两个鬼魅紧紧的按跪在井口上。紧接着,她的头也被按了下去。
就看到无数条没有眼珠的,体型大到吓人的“巨蟒”。
闻到生肉的气息,残烛呈倒三角的脑袋缓缓转动。
在那一瞬。
枯井内所有没有眼珠的“巨蟒”,齐齐向上一涌,无数个被挖掉眼珠的眼睛直接涌到长宁眼球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