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薄老太太轻轻的放开了风倾雾的手，声音苍老得近乎是一种无奈的轻叹。
“倾倾，我信你，但我不信薄易。”
风倾雾如果要离开，薄易不会放手。
薄老太太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么笃定，但就是笃定。
她看着风倾雾，缓缓出声，“倾倾，薄易他必须要有自己的孩子。”
薄老太太说的是事实，风倾雾没有任何否认的理由和立场。她轻嗯了一声，“等协议结束后，无论薄易想要娶谁，都可以。”
却不想。
薄老太太看着她的眼睛，又缓又重的强调了一句，“在协议期间内。”
在协议期间内……
静了几秒，反应过来的风倾雾眼底微微一震。她看向薄老夫人，嗓音稍紧，“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什么叫做在协议期间内，薄易必须要有自己的孩子？
“按照薄易现在的状态，他可能等不到协议结束后了。”
薄老太太缓缓的道，“薄易现在这样沉迷于你，如果你后面离开，说不定会发生很多的变数。”
说着，薄老太太又重新握上了风倾雾的手，言辞温和，“倾倾，你要是想，薄家少夫人的位置可以一直都是你的。你这么聪明，是明白我的意思的，对吗。”
风倾雾眼底的神色淡了下来。
薄家的少夫人可以是她，但薄易的孩子可以不是她生的。
风倾雾偶尔觉得自己看事情看得太过透彻，以至于对大多数事情都是感到漠然的。比如薄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竟然没起任何的波澜。
不管怎么说——
到现在为止，她名义上还是薄易的妻子。
“为什么不等到协议后呢？”
风倾雾看着薄老太太，淡淡的道，“等我跟薄易离婚后，他想有多少个女人，想要多少个孩子，都完全随他心意。”
“也不至于剩下这一年多的时间都等不了……”
“我不确定薄易还愿不愿意去接触别的女人。”
风倾雾的话还没说完，薄老太太就打断了她，“在你之前，没有女人能够近得了他身，唯独你是特殊的。”
“所以您的意思是，在我没离开之前，挑选几个女人送到薄易的床上，她们最好还能够怀上薄易的孩子。”
明明应该是愤怒至极的话，但风倾雾偏偏用了最为平静的语气说出来，“如果她们怀不上薄易的孩子，我还不一定能够离开，是吗。”
“不是不让你离开。”
薄老太太的语气也一下着急了起来，“人我已经挑选好了，就是墨家的大小姐，你只要多创造一些她跟薄易相处的机会。相处久了，没准他们之间也会产生感情……”
“情难自禁，干柴烈火，没准一不小心就造出一个孩子来。等我走后，墨家大小姐也就顺势坐上薄家少夫人的位置。”
薄老太太的话还没说完，风倾雾就顺着把她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帝都五大家族里唯一的千金，墨家的大小姐，确实是跟薄家的继承人各方面都很匹配。”
“倾倾，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风倾雾误会了，薄老太太着急想要解释。
“那为什么不直接提前终止协议呢？”
风倾雾眉眼无澜，轻描淡写的道，“现在，立刻，马上我都可以跟薄易离婚。”
“那还不是因为——”
话说到一半，薄老太太陡然想起了什么，瞬间止住了音。
“因为什么？”
风倾雾看着话没说完的薄老太太，反问道。
“……”
那还不是因为薄老爷子不止一次的给她说过：
【在协议未结束之前，绝对不允许薄易和风倾雾离婚。】
静了静，薄老太太换了一种语气开口，更为的和蔼可亲，甚至还带了几分恳求，“倾倾，薄易现在很听你的话，他什么都听你的。”
“你就帮帮薄易，帮帮薄家好不好？”
薄老太太去拉风倾雾的手，紧紧的握在自己手里，“在薄易那里，你说一句话，比得上其他任何人说无数句。”
帮帮薄易，帮帮薄家……
她这个妻子，亲手帮他们将其他女人送到自己“丈夫”的床上吗。
安静半晌。
风倾雾轻轻的笑了笑。
她把自己的手从薄老太太手中抽出来，“薄老太太，虽然现在风家只有我一个人，我身后没有任何人撑腰，但也不是让您这样折辱的。”
她站了起来，“薄易要去睡谁，睡多少女人，他将来会有多少个孩子。我管不着，也不会管。”
清冷的声音近乎一字一顿。
“但您要让我亲手送女人到薄易的床上——抱歉，我做不到，也不会做。”
说完，风倾雾转身，准备离开。
“你就不怕你最后走不掉吗？”
薄老太太看着风倾雾，突然开口，“现在薄易对你这样迷恋，而他什么性格你现在也清楚。你觉得，他最后肯轻易的放你走？”
风倾雾顿住脚步。
“薄易需要一个孩子，而你不能生，这是事实。”
薄老太太继续道，“薄易现在全身心都在你身上，不会再去接触其他女人，这也是事实。”
风倾雾看着薄老太太，没说话，等着她的后文。
“薄易好不容易跟我们亲近了些，我也并不想去破坏这份从他回来后就一直小心翼翼维持着的亲情。”
薄老太太面容沉静了下来，声音温和，“所以给薄易送女人这件事情，不能由我……由薄家的任何一个人做。”
“所以我最合适？”
风倾雾轻轻的接道。
“不止。”
薄老太太说出了第二层原因，“薄家历来的继承人都是以薄氏的利益为先，其他的任何，都应该舍弃——”
“我想让他，恨你。”
让他恨你。
恨。
风倾雾没忍住笑了笑。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无法遏制的战栗跟不知名的痛感，从她的心口处，一直深深蔓延至全身的骨髓。
恨。
“薄易从小受的那些苦，遭的那些罪，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对吗？”
风倾雾收敛了唇角的笑意，一双眼定定的看着薄老太太，眼底明澈。
她单薄的站在那里，说出的话却又坚韧，“从始至终，是你们薄家欠薄易。”
“他被你们找回来的时候，一无所有。即便是有，他有的也只是一些从小防身活命的手段。”
“但你们利用他的这些‘手段’，让他替薄家做了不少的事情，对外宣称还是他手段狠厉，残忍暴戾，毫无人性。”
“后来他凭自己的能力坐上了薄家继承人的位置，你们又要求他做一个高度合格的继承人。他连自己的任何情绪都不能有，他的所有事情都要为‘薄家的最高利益’让路。”
薄老太太脸色沉了沉，“你胡乱……”
“您有问过，他想要的是什么吗？”
风倾雾声音平静，一字一顿，“哪怕只有一次。”
“你到底想说什么！”
薄老太太还是沉下了声。
明明风倾雾比她小了好几轮，说出的话也是极为平静的，但她莫名的就觉得她身上气势逼人。
“对他好点。”
风倾雾轻轻的道。
“……”
薄老太太突然怔住。
“既然你都说了薄易好不容易跟你们亲近了些，你也并不想去破坏这份从他回来后就一直小心翼翼维持着的亲情，那就麻烦一直维持下去。他也就只剩下你们这些家人了。”
静了静。
风倾雾细密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再次落下来的声音轻飘飘的，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至于恨，您不用担心——”
“他会恨我的。”
说完，风倾雾没再做任何停留，微微颔首之后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薄老太太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目光深了又深，搭在桌上的手不自觉的缓缓收紧。
……
走出客厅。
风倾雾刚要松一口气，一抬眼，却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门外快步走进来。
不过几秒，她就被拥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