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
一旁吓得不轻,连坐姿都正经了许多的顾野,看着被带进来的长宁,第一反应是可惜。
来错了地方,也来错了时间。
“又来请你们大少爷回去?”
说着,顾野的目光忽地滞住了,下意识的问出了声,“……这谁?”
哪家娇贵的小公主?
少女一袭质地精细的雪白衣裙,白廋而骨架小,看着单薄又脆弱,跟这阴暗和血腥的场子格格不入。
满室的血腥中,她是唯一的纯粹跟干净。
长宁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身侧的风倾雾,正纠结要不要说出她的身份时。
就听见一道低沉散漫,但又无比寒冽的声音落下。
“来送死?”
薄易大半边身体陷进卡座里,俊美至极的脸庞上,漫着毫无温度的邪肆跟暗黑。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风倾雾,目光幽沉。
视线对上时。
风倾雾垂在身侧的手心发紧。
“薄少。”
她跟常人一样唤他,声音清和平缓,“老太太让我请您回家。”
顿了顿,风倾雾又补了一句,“如果您忙的话,我就给老太太说您过段时间再回。”
就连说辞,都替他想好了。
薄易目光幽沉凉薄的看着她,没说话。
一时之间,风倾雾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随后朝他微微颔首,声音更温和了些许,“打扰到您了,我这就离开。”
说完,风倾雾转身就要离开。
“我让你走了?”
凉漠寒冽得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响起。
薄易盯着风倾雾从始至终平静得过分的脸蛋,恍若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她从来没看见过。
瞬间。
风倾雾要离开的动作,蓦地顿住。
在薄易说出下一句话前,她先道歉,“对不起,扰了您的兴。”
今天确实,来的时候和地点都不对。
“怎么算是扰了兴致,风小姐来正好。”
薄易慢悠悠的开口。
他的视线,不紧不慢的落在了黑色考究的大理石茶几上——那个小玻璃缸上。
玻璃缸不大,一只手就可以托起。但很精致,像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玻璃缸身氤氲着白雾雾的柔和光芒。
很是好看。
两只如流星的锦鲤,仍旧是畅快自由的游着。恍若对于它世界之外的事情,毫无察觉。
只是一眼。
风倾雾就知道薄易是什么意思。
看着风倾雾微微凝住的眼神。
坐在卡座里的薄易,俊美妖冶的脸上不显丝毫情绪,音调懒洋洋的,“吃了,助助兴。”
刹那间。
气氛凝滞。
“易……易哥……”
似乎是没想到薄易对风倾雾,也如同对其他人一般,一旁的顾野战战兢兢地开口。
美人总是惹人怜惜的。
“怎么,你想替她?”
薄易一个不带任何温度的眼神睨了过去。
“不,不是……”
刹那间。
顾野选择闭嘴不言了。
他好心,但也没好到把自己搭进去的程度。
风倾雾漂亮纯粹的眼眸,盯着玻璃缸内那两只自由自在游着的红色锦鲤。
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真自由。
下一秒。
她就被人按到了茶几上,逼近那漂亮好看,却没有任何温度的玻璃缸。
“薄少让你吃是看得起你,说不定他一高兴,你扰他兴致这件事情就算了……”
有人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
“别碰我!”
风倾雾挣开那人的手,眼底溢出几分冷意。
但她的力气怎么可能比得过男人,还是两个,眼看着就要逼近玻璃缸时——
“少夫人!”
长宁忽地扑在了她身上,替她打掉那些人的手,同时看着卡座里的薄易,颤着声音恳求道,“大少爷……我……我可以替少夫人吃……”
少夫人?
长宁的话音一落。
包厢内的所有人,都震惊的看向了那个一袭白裙,单薄脆弱得犹如小白花一样的少女。
甚至忘记了嘴里正强塞下去的半条鱼,以及口腔被咬得断断续续的剧烈疼痛。
薄家大少爷结婚了?
而且,看起来那小姑娘似乎还未成年……
顾野也惊呆了。
眼神几乎都滞在了风倾雾的身上。
薄家大少爷结婚的消息,为什么他们几大家族都没听到任何的风声?
而原本按着风倾雾的两个男人,一听到“少夫人”三个字,也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薄家大少爷的人……
借他们祖上十八辈人的胆,他们也不敢去触碰分毫。
察觉到众人震惊的目光时,长宁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不管是“少夫人”这三个字,还是越俎代庖的想要替风倾雾吃鱼。
果然。
薄易不带任何温度的眼神盯着长宁。
清冽的声线漫不经心,裹夹着几分嘲弄,不知道是对她,还是对风倾雾,“少夫人?”
“少夫人该做的事情,也轮得到你来?”
瞬间,长宁被吓得魂都没了,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对……对不起……”
“是我不配……”
“是我没有自知之明……”
说着,似乎是察觉到落在自己头顶上,那道寒凉的视线并没有移开。
长宁说话的声线更加的颤抖。
她甚至还抬手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再要扇第二个巴掌的时候——
一只细白如玉的手,蓦地攥住了她抬起的手。
“我吃。”
清清淡淡的声音落下,不含任何杂质的纯粹和干净。
长宁眼底已经有了雾气,眼眶微红,但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甚至惯常的那个称呼也不敢叫出来。
风倾雾看了长宁几秒后。
她才定定对上薄易的眼神,嗓音轻缓,“于内于外,我都应该听你的。”
“薄氏少夫人的身份,我自知高攀不上。长宁也只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叫了那么一声。当然——”
风倾雾嗓音一字一缓,“我相信,在场的人,其实没有一个人听到了。”
即便是听到了,但依照薄易现在的态度,谁又敢朝外界透出去一个字?
风倾雾轻易的拿捏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人心。
——借着薄易的势。
风倾雾话音落下后。
薄易黑眸定定的看了她好几秒,不带任何的感情和温度。
风倾雾转头,视线落在茶几上漂亮好看的玻璃缸上面。
静了静。
风倾雾伸手,去捞玻璃缸内的那两条锦鲤。
没有刻意的去捉,风倾雾的手伸进清澈见底的水中时。
原本两条游得自由自在的锦鲤,看见风倾雾细白如雪玉的手指时,犹如见到了什么漂亮精致的东西。
凭着好奇心。
游了过去。
小心翼翼的亲了亲她的手心。
风倾雾的手指轻轻一动,就将它蜷在了手心。
滑腻的感觉在手中蠕动。
风倾雾低眸,看着在她手中不断挣扎的红色锦鲤。
然后。
看着它,在自己的手心里,一点一点的停止了挣扎。
“要活的。”
薄易看着风倾雾手心里停止不动的死物,声调散漫而慵懒,不显丝毫残忍。
“活蹦乱跳的鱼,一点点的蚕食着口腔,舌头,腺体……看着才更有趣,不是吗?”
变态。
他想让她再也发不出声音。
“好。”
几秒后,风倾雾漂亮的眉眼温静,乖乖的应了声。松开手里攥着这只锦鲤,就要去捞另一只。
红色锦鲤从她手中掉落的那瞬间——
“少……你的手怎么了?”
一旁的长宁忽地惊讶出声。
众人顺着长宁的视线看去。
只见风倾雾原本攥着锦鲤的那只手,手心出现了斑斑点点的红色,几乎是密密麻麻的。染了一手的血色,甚至还有愈发扩大的趋势。
“嗯?”
听见长宁的惊呼声,风倾雾眼底疑惑。
然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手心摊开时。
风倾雾眉眼微怔,似乎才发现自己手心的异样。
“应该是过敏……”
静了静,风倾雾好像才记起什么,低低喃喃的声音,似有无措和恐慌,“我对鱼过敏,上一次误食,差点就死了……”
“死了?”
听见她的话,长宁不由得拔高了音调,下意识的开口,“那你还碰……”
话音还未说完,长宁的话音戛然而止。
这鱼是谁让她捞的,又是谁要让她吃下的……
长宁看向了卡座里的薄易,一听到风倾雾会有生命危险,她心底也慌了。
“大少爷……如果……如果少……真有什么事情,薄老那边不好交代……”
自从风倾雾进入薄家后,薄老爷子对她的关心和宠爱,众所周知。
“过敏?”
薄易低低的笑了声,音调薄淡听不出任何的喜怒,“偏偏对鱼过敏?”
明显的不信。
风倾雾看着他的脸,微微怔了怔,随后愣了好长一段时间。
她才朝他微微弯了弯腰。
“我知道你厌恶我,签下那份协议不是你自愿。但现在看来……应该要不到三年了……”
风倾雾说得很缓很慢,也很认真,像是怕不好好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上次在那个仓库你救了我,我还没好好的跟你说声谢谢。”
“我以为我会死在那里,但你来了。”
“我很感激你。”
说到这,风倾雾的声音温柔了很多。像风拂过,吹散了空中弥漫的血腥气。
“我这条命是你救下来的,也应该归还给你。”
所以不管他要她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说完。
风倾雾黑白分明的眸,定定的看了薄易好几秒。
很认真很认真。
像是要把他放在心底。
又像是。
看他最后一眼。
然后,风倾雾收回视线,伸出那只布满点点红斑的手,就要去鱼缸捞另一条。
风倾雾的手,才刚刚触及到水中的锦鲤——
“亲手喂她吃下去。”
男人音调薄淡而又漫不经心的话音落下。
?
她刚刚那么多话,白说了?
变态就是变态,就不能期待他有正常人的情绪。
“唔唔唔……”
直到耳旁,传来女人惊惧胆颤的声音。
风倾雾才反应过来,薄易话音里的那个“她”是指谁。
……
女人原本的黑色吊带短裙,已经破碎不堪了,颜色也愈发的深。
不知道是被水打湿了,还是沁了暗黑的血。
三四斤的活鱼在她口中,仅仅可见差不多一寸长,还在不断摇摆的鱼尾。
近距离的直视,远比远远看着,视觉上更具冲击力。
薄易盯着风倾雾总算有了点变化的脸蛋,声音低沉散漫,饶有兴致的开口:
“你亲手喂她吃下去,今天这事,我就考虑考虑不追究。”
纯粹和干净。
他就不信这世间有纯粹和干净的人。
他见过的每一个人,手上都应该染过血。
……
在风倾雾的视线看过来时。
黑裙女人颤着身体,止不住的朝后退。
因为鱼头钻进在她口中,也因为口腔和舌头已经被咬得溃烂,血肉模糊一片。
她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只能唔唔唔的抗拒着,不断挣扎的朝后退。
但有两个男人紧紧按着她,不肯让她后退分毫。
所有人都看向了这边。
忐忑,震惊,惊慌,但最多的恐惧。
尤其是——
薄易那从暗黑幽深方向望过来的眼神,窥探不出半分的情绪。
却能轻而易举的,挑起人内心最原始的恐惧和战栗。
安静了几秒后。
风倾雾才稍稍一动。
瞬间,女人的身体就像是岸上挣扎的鱼,高高的弹起又被人给死死的按住。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异常难闻的味道。
风倾雾低眸。
看着从女人裙摆间,缓缓溢出的淡黄色液体。
砰的一声。
风倾雾手中的那只锦鲤掉落在地。
似乎是寻了点水渍,久逢甘露想要活命,已经掉了半条命的锦鲤,缓缓的蠕动着身体,朝那滩水渍慢慢爬去。
在这暗黑血腥的包厢内,就连一只小小的锦鲤,薄易也没想过给它活命的机会。
几秒后。
女人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骤然断裂,直接恐惧得昏了过去。
视线僵硬的滞了好几瞬后。
风倾雾才强迫自己收回目光,看向卡座里隐在暗处的薄易。
像是控人生死的死神。
“她昏过去了……”
风倾雾只凭借自己本能的反应喃喃道,“她昏过去了。”
十八岁之前的风倾雾,不曾见过这世间的任何黑暗。
十八岁后的风倾雾,活过的每一天,都处在黑暗中。
……
察觉到风倾雾的反应。
薄易不轻不重的冷呵一声,正准备开口。
一道手机铃声忽地就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