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念在她脸上轻轻拧了一下,笑道:“听听这嘴,你们姨娘那么个脾性,倒是有个会说话的好儿子和好丫头。好了,你们也去西跨院吧,看着别让他们太淘气。”
“是。”
春雨和玉珠应声而去。这里辛念来到屋里,让荔枝给自己切了一盘西瓜,又准备了几样蜜饯点心,沏了一壶香茶,她盘腿坐在榻上,一边慢慢吃着,一边静静想着心事。
原本不明白廖太妃为什么会向六仔丫丫下手,哪怕她再狠毒,有数的,虎毒不食子,这和她当年害死自己女儿还不同,害死女儿是有切实利益的,害死六仔丫丫,她能得到什么?大不了自己心死如灰,甚至失宠,就搬回清凉阁,这与她,与廖氏又有什么天大的好处么?
辛念是想要当家做主,但其实这事对于一个妾室而言,真真难如登天。廖太妃和廖佳如就算有点忌惮,也根本不会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那为什么廖太妃要花心思害六仔和丫丫,这始终让辛念不解。
然而今天顾长亭一番话,终于为她解了这个疑惑:自己久居后院,对外界风云一无所知,顾长亭也很少说朝堂的事。但廖太妃和廖氏不同,尤其廖太妃,那是出身廖氏一族,做了三十多年王妃的人,政治嗅觉就算不够敏锐,心里也一定是有些数的。顾长亭不肯为廖氏请封王妃,她做母亲的不可能察觉不到这其中意义,抛开廖氏人品,她一定要探寻这背后原因。
可是顾长亭怎么可能和太子决裂呢?这种可能性,只怕廖太妃稍微想一想,都会立刻在心里否掉,甚至她根本都不敢深想。那就只能另寻缘由。于是,在这个时候备受宠爱的自己,便成了替罪羔羊。
廖太妃认为顾长亭执意不肯给廖氏请封王妃的原因,是因为对廖氏人品失望后,转而想把这个殊荣留给受宠的自己。这样一来,他最喜欢看重的六仔,便会是尊贵的嫡子,将来继承王府大业。
没错,就是这样。
辛念狠狠咬下一口西瓜:廖太妃不敢,也不肯去想顾长亭和太子之间的龃龉,只能将顾长亭不肯请封王妃的缘由归在自己头上。只要六仔和丫丫变成痴傻,甚至连命都没了,自己一个没有儿女傍身的妾室,也就没了指望。要么心死如灰退出后院争斗;要么失宠郁郁而终,这都是对方喜闻乐见的。
甚至这样一想,秦氏之所以被廖太妃暗中下手害死,焉知不是因为她救了六仔和丫丫一命?虽然廖太妃肯定要把王妃之位留给廖氏,但如果没有这件事,秦氏的殒命或许会推迟两年,到那时,情况又会发生什么变化,谁知道呢?
一念及此,只恨得银牙险些咬碎。辛念攥紧手中帕子,深吸几口气才平复心中汹涌的情绪,然而眼中那一丝杀机却愈发浓烈。
什么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什么礼法规矩?都去他妈的。我只知道,欠债便该还钱,杀人就要偿命。更别提她如今是要置六仔丫丫于死地,她要害我的孩子,我与她之间,便只有不死不休。
依照辛念的心思,真恨不能立刻就将廖太妃碎尸万段,然而这毕竟是杀婆婆,还是杀身份贵重的婆婆,哪怕她将礼法视为狗屁,心理上这关容易过,真正放在现实中,却是比登天还难。
要做得不露痕迹,尤其是在顾长亭面前不露痕迹,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嘛。
辛念幽怨地又狠狠啃了两块西瓜:她对廖太妃早就起了“歹念”,为此甚至把绿叶给昧了下来,就是怕自己这份胆大包天的心思在顾长亭面前露出马脚。辛念太了解自己的夫君有多聪明,那是聪明到近乎妖孽的地步,不然他凭什么能让皇帝如此信任,简直就把他当成儿子一样的对待。
若真动手,瞒得过那个家伙吗?就算他抓不到证据,心中总会疑神疑鬼吧?最好廖太妃能够自己暴毙,但是老天爷会开眼吗?我的时间不是很多,那老虔婆发现害六仔丫丫不成,肯定还会接着出招,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更别提防不胜防。
辛念甚至都有些怨恨顾长亭了,很不讲道理的那种怨恨:这么狠毒的亲娘,你留着她干什么?儿女重要还是害人的娘亲重要?
她在心里问,然后绝望地发现按照本朝礼法:还是害人的娘亲重要。就算顾长亭不这么想,他也得这么做。,而且他虽然有心和廖氏割席,但对廖太妃还是很孝顺的。
算了,就容那老虔婆再多活几日,这会儿也实在没有好办法。六仔和丫丫的前程与他们父王息息相关,没有做好万全准备,我决不能冒险。好在如今做的事,也够那老虔婆喝一壶,若她能心生敬畏,改过自新,不再害六仔丫丫,这事就算了。当然,如果能把她活活吓死,那最好不过,欠下的人命债,合该用她的命偿还。
辛念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就发现:呃……桌上点心和西瓜已经都被吃完了?什么时候的事?摸摸圆滚滚的肚子,辛姨娘的心情又添了几分怅然:自己的食量好像又增加了,所以真不能过回以前的日子啊,不然就算不被饿死,也得被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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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鬼?可别瞎说,那是太妃的院子,有神灵庇佑的,怎么会忽然闹起鬼来?一定是婆子们老眼昏花,添油加醋胡说八道。”
杜三娘将淘好的米下锅,然后走到另一边看砂锅里炖的燕窝,那碎嘴的张婆子便亦步亦趋跟着她,滔滔不绝道:“哪里是婆子们说的,连丫头们都这样说。说是已经有好几天了,每天晚上都有个鬼过来,起先只是笑几声就走,如今越发胆子大,常常后半夜还过来吓唬人,白花花的一团,飘来荡去,好不可怕。”
“既然能看见白花花的一团,怎么不抓住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杜三娘盖上砂锅的盖子,一回身,见厨房里的人都聚在身前,于是忙挥手道:“活儿都干完了吗?这天亮了可就要给各屋送早饭,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说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