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亭的心猛然沉了下去,连衣裳也不及换,头发也不梳理,便匆匆出门而去。
这里辛念在门边看着他,直到那背影消失,她还久久站着。
忽听杏花在身边轻声道:“姨娘,你说……会是什么事?听着好像……挺急的。”
辛念轻轻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上一世里,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端亲王战死在北疆边境。
“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事,日子总要过下去。”
辛念低声说了一句,抬头看看天空:虽是艳阳高照,却有几朵乌云漫卷而来,很快便遮住了太阳。
一个时辰后,端亲王战死的消息传回府中,除了早有心理准备的辛念,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呆了。
一派富贵风流气象的王府,瞬间就陷入了愁云惨雾之中。
太妃和廖王妃哭得几度昏死过去,秦氏廖氏带着几位姨娘一边照顾她们两个,一边还要处置府中各项事务,忙得都顾不上陪着她们痛哭了。
到下午时分,顾长亭从宫中回来。辛念看见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缓步行来,暮气沉沉的颓丧青年,竟然就是上午那个意气风发贵不可言的世子爷。
一个噩耗,只需半天时间,就能将一个心志坚定的人摧残到如此地步。
正因为这个京城最明亮的贵公子太了解,知道他曾经有多耀眼,此时辛念看见这个从未见过的顾长亭,竟从心里泛上几分怜惜心疼。
“爷!”
廖氏的哭声如堤坝崩溃,从身后传来。引得顾长亭终于抬眼。
辛念只见他停下脚步,一个身子晃了晃,似乎就要站立不住,她连忙赶上前扶住,刚说了一个“爷”字,就被顾长亭一把抱住。
“念念,父王……战死北疆,我再没有父王了,我……甚至没有在他身边好好尽过一天孝……”
顾长亭眼泪如雨点般落下,箍在辛念背上的双手骨节都泛白了,嘴唇哆嗦着,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因为强行压抑的痛哭而哽咽颤抖。
辛念的眼泪止不住就流下来,顾不上后背传来的痛楚,她轻拍着顾长亭的背,哽咽道:“我也是,我也早就没有父亲了。你想哭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哭吧,好好哭一场,哭完了还要节哀。从此后,这偌大端王府,就只有你撑着了,更难的日子还在后头……”
顾长亭的哭声再也压抑不住,从齿缝间泄出来,他将头埋在辛念肩膀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回。
一刻钟后,世子爷收了哭声,抬头抹了把眼泪,哑声问道:“老祖宗和王妃还好吗?”
辛念摇摇头:“老实说,不怎么好,都哭昏了几次,你赶紧过去看看吧,还须好好劝慰她们。”
“好。”
顾长亭点点头,牵着辛念的手来到廖氏秦氏等人身边,目光从妻妾们脸上掠过,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凤容,你脸色不好,就回去歇着吧,这个天儿,万一添了暑气,再加上心里悲痛,不是玩笑的。”
“是,我知道了,我这个身子……只能做到不给大家添麻烦。”
秦氏面色苍白,豆大汗珠从额角鬓间滑落,辛念连忙扭头道:“来两个人,将春凳抬过来,夫人只怕是走不动了。”
两个婆子应声而去。这里顾长亭又对廖氏和辛念道:“佳如,念念,出了这样大事,母亲只怕无法理事,府中一切,就要劳烦你们了。”
“表哥放心。”廖氏擦擦眼泪:“我一定好好照顾太妃王妃,也不会误了府里的事。”
顾长亭点头,又对秋姨娘古姨娘等人道:“你们这些天也辛苦些,好好帮衬奶奶和辛姨娘。放心,端王府还是端王府,有我撑着呢。”
“是。”
几位姨娘齐声答应。廖氏微微皱眉,心里很是不自在:什么意思?帮衬我和辛姨娘?竟是将辛念放在和我平起平坐的位子上,凭什么啊?她只是个妾,我却是平妻,表哥也忒偏心了。
心里不爽,这时候自然不敢表露,何况接下来也没时间给她生气不平了。白天黑夜的连轴转着,精明强干如廖氏,也是精疲力竭。
且这期间太妃王妃秦氏三人都病倒了,廖氏还要支应病人,秦氏她可以甩手不管,自有辛念看顾,但太妃王妃,尤其是王妃,那可不得殷勤问候着。
如此强撑了一个月,终于等到端亲王的遗体从战场运回,将丧葬大事又忙了半月,总算诸事完毕,廖氏也再撑不下去,终是在立秋这天病倒了。
如此一来,扫尾和府中诸事便只能由辛念打理。
秋姨娘自然愤愤不平,暗想着若没有辛念,这会儿大权在握的就该是自己,奈何顾长亭信任爱重辛念,比起廖氏甚至犹胜几分,秋姨娘也只能干生气。
因这一日正在屋里悄悄抱怨,忽然就听说圣旨到了,全府上下人等都要前往接旨。秋姨娘知道这必定是天大的事,忙忙整理了下衣裳发髻,便带着丫头们匆匆赶往前院。
彼时众人已经到了大半,秋姨娘悄悄在廖氏身后跪下,偷眼打量随后赶过来的廖王妃秦氏等人,只见她们面上并无惊慌之色,这才放下心。看来老王爷虽然战死,但端亲王府应该也不至于就此消沉。
直到人都到齐,乌泱泱跪满了一院子,才由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薛岩颁旨。
圣旨没有其他内容,除了对老王爷的追思,表彰他为国为民的巨大贡献,最重要的一个内容就是:由端亲王府世子顾长亭继承王位。
原本爵位的品级是会随着一代一代袭爵而逐渐削弱,也就是说,端亲王是亲王级,到顾长亭袭爵后,就该变成郡王。但皇帝感念大哥正当壮年便战死北疆,所以并没有削弱品级,以至于顾长亭还不到三十岁,便成为大夏朝唯有的两位亲王中的一员。当然,秦氏成为王妃,而廖王妃则成为太妃,太妃成了太王太妃这些,也不必一一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