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水是不缺了,但马氏妯娌还是下意识的舍不得用水的,洗碗水就着洗了锅,完了水还装着,放着赶明儿浇菜园子。
至于洗脸洗脚,也是一房人就着用一盆,完了还留着洗鞋子啥的。
等七零八碎的事忙完,徐老头便就在正中的屋里,召开一次家庭会议。
家里一共十四口人,只三间房,是以徐老头是这样安排的。
左边这间,徐春河两口子住,隔了一道帘子,外头住徐三郎。
右边这间,徐春林两口子住,同样隔了一道帘子,外头住徐五丫。
正中这间,隔了一个小间出来,他和徐老太睡,外头这大间,就做了正堂,白日吃饭和大家坐一起说事什么的,晚间桌子板凳当床,徐大郎和徐二郎就在这将就睡。
至于徐茵茵一家四口,暂时是借住的张大舅家,等后头房子扩了,再搬回来。
张大舅和张二舅安置的时候就按的两户往上报的,官府建的三间房子,他们住下来就宽敞。
除了徐茵茵一家四口借住了,像周家也挪了人过来借住的。
要不然,人多的住不下,人少了还有空的。
是以,晚上吃完饭,徐茵茵四个还要到张家去歇息的,徐老头也不废话,长话短说,说完了好散。
“去年年景不好,学堂束修又涨了,没办法,只好让六郎回了家来,这一耽搁啊,就是一年了,今儿去你们小姑家,就说起这事来着,这读书啊,可是一日都不好荒废的,六郎荒废了多少日啊?这得使劲才能补回来呢。
你们小姑他们也说,我心里也这么想,如今咱们算是在宜阳府这地界安顿下来了,这里不缺水,咱咋着也饿不死了,大家挣股劲,这日子总能过好的,所以我想着吧,这学堂,还是得要六郎去上的。”
他说完了,就等儿子们表态了。
徐春山和张秀兰这当爹娘的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无语。
就徐达骏这读书劲,打小都得他姐在屁股后头拿鞭子赶着才肯学习,没他姐辅导都考不到班上中上游水平的,高考还要复读,素质不行的复读了比不复读考得还差的样儿,让他上学堂读书去?
别啊!别浪费钱!
换个人吧!
三郎看着也挺聪明的啊!
徐春山张嘴就想说,刚张嘴,一句话还没说明白,就被徐老头一瞪,悉数咽了回去。
当爹的还不想让儿子读书?啥玩意儿,滚犊子!
徐老头收回瞪老三的视线,这才看向老大和老二。
徐春河忠厚一笑,道:“六郎聪明,是读书的好苗子呢!这书得读!爹你放心,咱们兄弟三个,再加大郎他们三个,都是能干活的!这么多人呢,大家辛苦点,不怕供不上六郎这一个读书人。”
徐春林老实话不多,跟着附和道:“大哥说的对!”
徐老头了解儿子着呢,听了两人的话,点点头,又把当年决定送六郎读书去时跟家里人说过的话说了一次。
“咱老徐家,往上数两代,那也是出过读书人的,到我这儿往下,这总要出个读书人,才算是对得起祖宗不是?
六郎聪明,先生都说他读书在行的,咱们把劲往一处使,供着六郎上,等将来六郎他读出道来了,也忘不了他伯伯哥哥们的!”
徐春山张了张嘴,很想说话,但生生又憋回去了,只得在心里嘀咕起来。
这哪怕要供的是他儿子,他也觉得不公平。
凭啥啊?
凭啥叔叔伯伯哥哥的,辛辛苦苦的净要供你一人读书呢?
读书了等你报答?
将来的事谁说的准?可当下,占便宜的全是你了,累死累活吃亏的可是别人。
可他也明白,像他们这样的家庭,举家之力能供上一个人读书就是天大的事了。
别说现在了,就前世他小时候那年代,家里穷还偏生得多,几个儿子,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要读书?他和三弟四弟哭着闹着都没用,家里只能交上一个人的学费,不用说,这名额都是老大的,明明他和老三也不比老大笨!
可他们啊,书没得读,小小年纪就得干活,还没长成就跟着老爹到处给人漆嫁妆家具的,人还没柜子高,踮着脚都要干,十五六岁就远离家乡外出打工去了。
累死累活的给老大盘出息了,就等着像老爹说的,往后能沾老大的光的,可老大倒好,好好的乡政府工作不干,喝了酒撒了疯,不知道脑子怎么秀逗了,人说跑就跑,一个交代也没有,一走就是十几年。
这光没沾着吧,后头还要听老爹的话四下去寻他呢。
好好的一个人,那么多年的书白读了,人到中年,落魄的捡垃圾,睡天桥底下呢!
临了临了,还得他们这些兄弟帮衬,真是好意思!
所以这书,当年就不该让他读的!
想着这些前事,徐春山一时又有些意难平。
而徐春河和徐春林两人异口同声的一句“六郎聪明,一定能读出名堂来的!咱们辛苦点,么事!只要他能读,咱卯劲了也要让他安心读的!”
叫徐春山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他当年那会儿,可是还闹过反骨过的,只是碍不过老爹的一意孤行和拳头,只得忍下了老老实实的供着老大。
徐春河和徐春林这可是一点怨言都没有,还乐乐呵呵的,也真叫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知道怎么说,索性就不说了吧。
等一家四口出了门往张大舅家去的路上,徐春山放慢了脚步。
“徐达骏。”
徐达骏扭头,“干么子,爹?”
“你进了学堂要是不好好读,我就打断你的腿!将来不管读成个什么样,要是不孝敬你大伯二伯,不对你哥哥们好,我就把你脖子拧下来当球踢!”
徐达骏瑟瑟发抖:爹啊!要不要这么狠!我可是你亲儿子喂!
徐春山继续道:“你有大哥二哥三哥,兄弟四人,就你能上学堂,你就知足吧!这人呐!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得讲良心,还有啊,做什么事做什么决定前,都要先想想站在你身后的这些人!”
徐达骏微微一愣,颇有些不习惯,这可是头一遭,他爹这么语重心长的和他说话呢。
哪怕是高考失利那回,他爹也就是一句:“能读就读,不能拉倒,老子不指望你光宗耀祖!有你姐考得好我已经倍有面儿了!”
一时间,徐达骏心里有些五味陈杂,难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