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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徐老头也难得同大家感叹起来,他小时候逃荒,那会儿走了两个月,都没有这么惨烈。

没得吃吃人肉是也有,但那是易子而食,也有偷了孩子背着人吃的,哪像如今啊,流民成了恶匪,明目张胆的抢孩子吃,连死在半途都没能留个全尸,还得被野狗啃,啃完了野狗又被人吃。

众人都是心戚戚然。

这一路上,红着眼木着脸的流民不少,是以,路不好走再辛苦,白日里也是不吃喝的,咋着也要捱到晚上。

这会儿坐着休息就只是休息。

突然,前方不远的树底下嘈杂起来,一个男人正拿了柴刀要砍一个十来岁的女孩,一个女人正苦苦相拦。

女孩哭着喊爹不要,女人哭着哀求男人放过女儿。

男人已经没了理智,一脚踢开了女人,反手就挥刀将女孩给砍倒在地,快的就是一瞬间的事。

女人被踢出去,趴在地上,脸色煞白,没了力气爬回来,眼睁睁看到男人抓起女儿的血肉就开始吃,不由哭起来,“畜牲,畜牲啊……”

离得近的十几个流民看到新鲜的肉,坐不住,扑上去。

男人一手抓着肉,一手挥着柴刀制止人靠近。

但流民里转头就都抓着柴刀拿着石头的,对着男人一通威吓,男人便怂了,于是将食物拱手分享。

然后,就是一堆人围着狼吞虎咽起来。

众人看到这一出,都不由得暗暗摇头。

石老太盘腿坐着,摇头晃脑嘴里神神叨叨的念着什么咒。

她是神婆,这一路上常这样,众人也早就见怪不怪的,以为她又是在求神仙快快下雨或者求神仙保佑他们平安到青州。

但这会儿众人却听见她嘴里嘀咕着什么牛鬼蛇神冤魂什么的。

她的儿孙们安静又好奇的守着她,片刻后,她缓缓停了嘀咕,睁开眼来。

二儿媳钟氏就问她,“娘,您这是念啥呢?”

石老太一脸讳莫如深道:“举头三尺有神灵,人在做,天在看。”

周老头往天上一看,“神灵在哪呢?咱们云州的百姓这么遭苦,他咋也不看看呐?”

石老太赶紧打住他,“哎哟亲家,可不兴对神灵不敬。”

“你这神灵他睡着了,听不见,看不见。”周老头回她,“亲家你去年就没少求他多下点雨,结果可好,今年直接一滴不给下了,求他没用啊!”

石老太一噎,干脆不理他了,闭上眼继续嘀嘀咕咕起来。

徐老太看向周老头道:“找神灵说啥呐,京里那老皇上才该管咱们呢!咱又是纳赋税又是被征粮的,哪回也没少,论死活了他却不管了!大哥你要骂就骂他!”骂神灵万一神灵怪罪呢,骂那老皇上,他也听不着。

这路上的流民,哪个心里不骂他朝廷?

徐老头默默看了徐老太一眼,这老婆子,自个偷着骂就得叻,这还开始拉着别人一起骂了。

周老头一听,妹子说得有理啊,登即就骂骂咧咧了起来。

这是个大嗓门儿,脾气又爆,这一骂骂咧咧,得了,一下子一水儿的人都跟着你一嘴我一嘴的骂了起来。

尤其是石老太骂得最欢,只要不骂神灵,她骂谁都厉害。

张秀兰夹在马氏和周氏中间,暗戳戳的被看着也跟着骂了几句。

眼见着四下有流民频频看过来,徐老头赶紧出声制止这一切,行了,赶路吧!

……

又赶了两天路,几家人的水也都没有了,竹筒都是空的了,徐家算是干粮最多的,吃的窝窝头也已经见了底。

众人的体力逐渐不支,步履艰难起来。

这个时候,就觉得这些个家伙什真是累赘了,特别是板车,但都已经到这里了,再舍了,那可真是肉疼,是以咬牙也得全带着的。

徐老头拄着拐杖费劲的往前挪着步,一边问关山,“小关,还要走多久啊?”

关山的嘴巴干裂出了血泡,乌漆麻黑的脸糙得更是看不出来是个大小伙子了,他道:“快了,看到宝关村的石碑,再走三十里就过界石了。”

宝关村?

哪儿呢?

徐老头往前头望了又望,望到的还是荒凉一片,压根没看到村落,且得,还得往前走。

徐春山想往前探一探,看看宝关村还有多久,看看过了界石那边的青州境内是什么情形,但他没啥劲了,也只能作罢。

一群人艰难的往前走着,走一段就要趴下来歇一段儿。

路上还有的流民已经一点走不动了,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爬着,爬也要爬拢青州的架势。

又往前走了很久,徐老头看到了路边立着的一块大石头,忙喊了孙子来问:“六郎啊,你快瞧瞧,这可就是宝关村的石碑了?”

徐达骏看了眼,“爷,这是。”

徐老头喘了口气,“还得走三十里啊。”不行了,他眼前发黑,饿得刮肠子啊。

“歇会儿,歇会儿。”

众人又一次停下来歇,就在大石头边上。

徐茵茵拖着快废了的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仰头就看到石头上的三个字,听到是叫宝关村,但这三个字,她大概就看得懂的一个村字。

文盲啊,文盲。

忧桑。

人干得没法,这会也没有啥竹筒要藏着掖着的,众人将竹筒倒过来,抖了又抖的,恨不得能再从里头抖出哪怕一滴水。

饿得没法子,将手里留着的半块窝窝头拿着在嘴里舔两口,又宝贝的收了起来。

几个小孩子饿得脸色惨白,趴在大人怀里一动不动。

徐老太将脖子上挂着的葫芦也是倒了又倒的,舔了舔起皮发白的嘴巴,然后扭头问身旁的徐达骏,“六郎啊,渴不?”

渴啊。

徐达骏看了眼徐茵茵。

徐茵茵:她也渴啊,但她空间里头的那几竹筒水也不能拿出来。

这几天徐老头不让大家离得太远,她想擦点碘伏都没能找着机会,只能任一双脚废。

徐老头看了眼费劲的大家伙,歇得差不多了,又撑了拐杖站起来,继续走吧,走完这三十里,就有活路了。

一群人便拖家带口,背着家伙什挑着担子的继续往前走。

说是个村落,但那石碑下头的一条村道延伸进去的宝关村,里头荒的一个人也没有。

徐老头也是没想到,这都和青州离得这么近了,也是一样的旱。

等天快黑时,一群人终于到了过界石。

界石这边,属云州,大旱蝗虫,庄稼颗粒无收,没有一棵没被扒光皮的树。

界石那边,属青州,入眼也是饿殍遍野,土地干裂,不见一丝绿。

“小关啊,这真是到青州了?没走错?”

徐老头傻眼了,其他人也都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