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也会受伤,岁月时光亦是。
他曾经脚踏世间的无尽山川,手执轮回的无数灵魂,驶离他们曾经的家园。
他带走了一轮日,一片月,一座山。
因为迫不得已,所以他揽日月于怀,负满身皆伤。
情伤。心伤。魂伤。
一切皆伤。
……
陈飞宇仰望天空,一如这数百年间他曾做的那样——
但,没有了竹林,没有了小河,没有了倒影。
他曾以为一个人的生活便已是美好:寂静,闲适,无牵无挂,自由自在,一切尽在不言中。直到有一天,一个女婴从小河的上游流下——
不知为何,他选择了抱起她,是一时冲动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他今后,必将与尘世沾染:因为她右手的小巧手环上,刻着一个“林”字。
林家,人族大武帝国现朝皇族五大家之首,而她,是当今林家家主林世名的私生女。
他捡起了她,带着七分庄重三分悸动;他将她抱起,动作却出其的沉重——
仿佛他抱起了一整个世界。
所有因果,皆是命中注定。
她的名字是“轻语”,或许也就是为了悼念他曾经的平静生活吧。
他回忆完了这些,坦然地看向了天空,这九劫,是偶然,也是必然。
并非是失去她,他活在这世上便没有任何意义,而是没了她,这世界对他来说将没有任何意义。
这两者或许一样,但对他来说,截然不同。
因为这是他的选择。
他已渡过第一劫,心魔劫。
心魔劫问心,而他问心无悔,心中无愧。
而第二劫,是问道劫。
他向着走上前一步的琅琊帝与恺鲨大帝,迈出一步,左手提拳,右手化掌,又是一拳一掌拍出!
醉生拳,梦死掌。
那一刻,所有人都被那一拳一掌间的生死之意所影响,陷入了生死间迷茫的恍惚中——这世上,又有几人真正看清过生死呢?!
他以一,敌四,义无反顾。
他没有退路。
……
这时,张宸坐在一棵树上,仰望着天穹,而他的怀中,抱着正在熟睡着的周若离。
她身着一袭紧俏连衣长裙,娇躯紧贴着张宸的身体,螓首微侧,靠在了张宸的左肩上。她的呼吸均匀,睡颜甜美,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们等了很久,从天空变为黑色开始。
周若离像一只小猫似的向张宸怀中微微拱了拱,好让自己睡得更加舒服;而似乎只有在张宸怀中,她才会睡得如此安心、踏实,似是放下了所有的防备;显得慵懒,而美丽至极。
张宸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切——月夜,少女,风鸣。
这一切仿若一幅绝美的画卷,令得他的心,也格外得平静。
他想起了他的过去。
他从他无比黑暗的过往走来,天绝八脉、父皇张波不看重、母妃早逝、无人支持,但他以一己之力构建起堪称天下第一的神秘组织,以无数计谋算计天下,以谎言,编织出整个世界的未来。
世上没有不破的谎言,但他的智谋,绝世、滔天。
一条黑龙从星斗大森林中央飞来,在飞至张宸跟前时,化作了一名中年男子,男子的双眸分外神异,一对金色竖瞳漠视着世间万物,唯有在看向张宸时,方才流露出了敬畏与凝重之色。
“兽神帝天?”张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久仰,不知我的请求,兽神可有为难之处?”
“怎敢为难?更何况,在“帝师”座前,我有何能称得上这“兽神”二字?此事必将照做。“帝天抱拳道,而后小心翼翼地顿了顿,“那天言阁一席的事…...?”
“予你又有何不可——本公子从不食言。”张宸冷声道,他看着帝天退下。
他不知自己在看什么。
于是他看向了那一轮明月,有些无言,有些心酸,有些苦楚。
不知其中缘由么?不是的,他清清楚楚地知道。
但他说不出,也说不得。
终于,他将目光放回周若离完美的娇颜之上,会心一笑,似是想将先前脑海之中所想之事放下。
许久,周若离悠悠醒转,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伸懒腰,勾勒出一道曼妙的曲线。
而高她半头的张宸将怀中的一切美景尽收眼底,却只是轻笑不语,揉了揉她那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眸光深邃。
“呜……”周若离抗议着晃了晃小脑袋,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
傻乐什么?”周若离白了他一眼,娇嗔道。
张宸歪了歪头,认真地跟她开起了玩笑:“子非我,安知我之乐?”
周若离狡黠地看着他,轻抿丹唇,而后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子亦非我,安知子即我之乐。”
一切尽在不言中,不言而喻,不言而同。
但这时,他却心如刀绞,不敢看她,也幸好,她并没有与他对视。
不然她会看到他的心虚,他的退避。
他的胸口隐隐作痛,甚至令他难以呼吸。
果然,是太在意了罢。
她是人族大乾帝国皇女,而大乾帝国被域外卷族所灭,危急关头,他救了她。
但他,却是那个一开始下令毁灭大乾帝国的人。
而她,毫不知情。
他第一次,难以抉择。
即便他是“帝师”。
……
蒋丰毅斩向华呈鑫的那一刀无比恐怖,最要命的是,二狗与王科缙都处在旧力方去新力未生之时,救援不及——
一道青色的剑光闪过,如同一道闪电,划开了整片天地。
挡下蒋丰毅的那一刀的,竟是青丘断玉。青丘断玉将额上的青色光纹点亮,借助青丘大阵的一丝力量强行化解了那一刀,但那一刀的杀伐之气却尽数倾泄在了他身上,而他先前便已受了内伤,此时又添新伤,脸色便是一阵苍白,身形也摇摇欲坠起来。
但他必须那么做,因为那一刻,只有他才来得及挡下那一刀,那是卷圣境界的一刀。
而凤九歌的天殒龙炎烬则直直地轰在了蒋丰毅身上,但没有人能替他挡下——
血珠,从他的铠甲间滑落,而他如同一滴雨,从空中,向大地坠去……
一切,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