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说自己脚疼,想在城楼子上休息一下。
于是方弃拎着琉璃扣儿给他的一个篮子,带着小混蛋和祁东来往楼下赶去。
城楼上,半夏一边揉着自己的小脚丫,一边疑惑的看着城楼下。
“大叔这是想干嘛?”
“他想要进城而已”琉璃扣儿平静的回答。
半夏看着孤零零的德胜门城楼,还有两侧通往二环里的宽敞大道,瞬间觉得自己的智商也不够用了。
她犹豫的半天,觉得还是把话问清楚的好。
“琉璃姨啊,你知道弱智这种病它是会传染的对吧”
“您看我天天跟方弃在一起,所以……,所以我要是说了什么听上去特别傻的话您可千万别笑话我!”
琉璃扣儿噗嗤一声笑了,眼角的鱼尾纹如风吹璎珞一般散开。手捂着嘴在城楼上笑的前仰后合,连发髻都笑的散乱了,几缕华发在风中飘荡,仿佛飞絮一般。
半夏心想琉璃姨年轻时必定是个美貌的大家闺秀,只是不知为何会便宜了楼下的这个卖苦力的。
果然越是美貌的女子嫁的男人就越丑么?可是自己生的如此美丽,而方弃论丑陋却只是一般,难道说两人并非良配?。
她在这里胡思乱想,那边琉璃扣儿已经笑吟吟的开口
“你是想问他为何不绕过城楼,却非要走着城门洞么?”
“那是因为他当年发过重誓,必须要从德胜门中进入京师,否则的话进城之日,便是他魂飞魄散之时”
半夏一愣,心说这誓言好生古怪。
她笑道“那可就苦了琉璃姨了,每次要和大叔相会,岂不是都要出一次城才行?不过其实这样也有好处,索性把房买在城外。城外空气好、房价也要便宜不少,何苦在二环里吃汽车尾气。”
琉璃扣儿轻轻摇头“我当年也发过一个誓,他一天不回到bJ城,我就一天不踏出京城半步。”
“所以这德胜门我也出不去,如果硬要出去也会魂飞魄散!小夏啊,你几时见过我到过二环以外!”
半夏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指着楼下的男人,又指指琉璃扣儿,张口结舌,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时,城楼下,方弃已经跑到了那老汉的身前。
“大叔,这活儿不是这么个干法啊”方弃把篮子往地上一放,双手扶腰呼哧带喘。
那老汉眉毛一竖,手中大锤却是丝毫不缓,硕大的锤头带着破空的呼啸狠狠的砸在城门之上。
登时就如同投石入平潭,激的上面的的法阵一阵晃动,以锤子落点为中心荡出一圈圈的的波纹。
“按你说这活儿该怎么干?”老头一口气连砸了十几锤,随后锤势一收,转过身来瞪着眼睛问道。
“您应该先筹上一笔钱,不用多,有个大几千万估计也就够了,先撑个公司的场子出来。”方弃笑嘻嘻的说道。
“然后去找建设部门,就说你有意在德胜门这里盖一个酒店,什么类型的的酒店不要紧,关键是星级得高。”
“五星级以下那也叫酒店么?那顶多算是提供洗漱用具的招待所不是。”
“要盖咱就盖七星级的,连马桶都得镀上半指厚的真金,马桶盖得镶满钻,马桶圈得用头层小牛皮。不是头层的可不行,oldmoney们的屁股跟公主的腰一样,往上一坐人家就能知道……”
“墙上挂的都得是名人字画,谁有名挂谁。”
“你说谁?徐悲鸿?他不行,死的年头儿还不够。
郑板桥也只能挂在卫生间,卫生间必须干湿分离,干的那头挂他。湿的那头挂唐伯虎的春…啊不仕女,唐伯虎的画就得边洗澡边看。
千万不能挂吴道子,就住咱们这样儿酒店的贵宾,跟他画上那些人物都是亲戚。你说这顾客一进房间跟进了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似的,那谁受得了。”
“齐白石倒是可以破个格儿挂在餐厅,他画的虾都挺新鲜,适合白灼......“
“房间没别的,就一个字——“大”。
那洗手池得跟浴缸似的,浴缸跟游泳池似的,游泳池跟作梦似的”
“您要是觉得酒店不好立项,那咱就盖一个世界第一高楼。”
“千万别说是亚洲第一高楼,竞争太激烈。今天报了方案,明天就得被人超了去,那帮没节操的孙子为了忽悠贷款什么都敢干;”
“您说这楼得有多高?二三百层起步、四五百层不嫌高、八九百层刚刚好,光地基都得打到拔舌地狱去。”
“不过可千万别说要盖九百九十九层的大楼,那样容易让人想起没头脑和不高兴来……”
方弃正说得唾沫星子横飞,再看那老头却已经把眉毛都拧了起来。
“乱七八糟说的都是些什么?琉璃派你来是为了跟我贫嘴的么?”
老头儿一声怒喝把方弃后面的话全砸回到了肚子里。
“这不是跟前辈您不熟么”方弃搓着手,讪讪的笑道:
“这才想着跟您逗个闷子,其实我是琉璃姨的徒弟来着,论辈分还得叫您一声师公”
“我说怎么琉璃的篮子会在你手里?”老头哼了一声,不由分说把篮子从方弃手里抢了过去。
篮子里有酒有肉、还有一身新衣服和一双布鞋。
酒是两斤装的二锅头,肉是牛街的酱牛肉、衣服是手工缝制的细布夹袄,鞋是千层百纳。
老头也不管方弃众人,他把锤子往旁边一扔,自己往地上一坐,自顾自的拧开酒瓶,一仰脖就灌下去小半瓶。然后又把半寸厚的牛腱子往嘴里连丢了七八块,快活的简直要呻吟出来。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老头就把篮子里的酒肉扫荡了个干净。他舒舒服服的打了一个酒嗝站起身来,冲着城门楼子开吼。
“酒不错,下次还要这个……”
“牛肉太柴了,记得要买肥一点的……”
“衣服别做了,上次送来的还没穿完,你个笨婆娘总不让人省心,非得把眼睛熬瞎了才算么?回头等老子进了城,可不待见瞎眼婆娘!……”
“你给我的手机我不会用,我还是喜欢看着你说话,对着你喊……”
“我给你打的那个丹凤朝阳的簪子戴没戴?咱郑老旦的手艺那没话说......”
”等明年你生辰的时候我再给你打个更漂亮的.这两天砸城门用力过度,右手老颤,干不了这细致活儿……”
……
郑老旦在城楼下大喊,琉璃扣儿在城楼上红着脸小声应答.
有时是答应一声,有时是埋怨两句,有时是争辩一二,就如同寻常的一对儿老夫妇聊天一样.
所不同是别人家或许只是坐在沙发的两头,中间隔着茶几,而他们中间却隔着一堵墙和一座门。
或许是因为今天身边多了一个小丫头,琉璃扣儿越说脸越红,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的连半夏都听不清了。
半夏心想这么难得的八卦怎能错过,她小心翼翼的摸到了琉璃的身后,正赶上郑老旦的一声大吼传来。
“琉璃!我昨晚上梦见你了,你梦见我了吗?”
只见琉璃扣儿抓着手帕的右手蓦的收紧,脸已经深深低了下去,隐约间,半夏似乎听到了泪水惊动尘埃的声音。
“有啊,这八十年来,我天天都有梦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