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混蛋哏的一乐
“老有傻子走路不看路啊,王五爷留下的这把刀可真没少绊人跟头!”
小混蛋无心之语,方弃心中羞恼,可听到后半句,他却顾不上恼火了。
“那个橛子是王五爷的刀?”
“没错啊,就是王五爷那把一百多斤的大刀!”
“不是听说被他的后人带回去了么,他孙子亲口跟我们说那刀已经被融掉了。”方弃愕然道。
“他也没说谎。”小混蛋笑着说
“那刀身确实是被融掉了,可是王五爷何等人物?那把大刀被他日夜舞动,当年就已经凝成了刀魂。只是功力尚浅、不能化形,依旧是个大刀的模样。那露出地面的一截铁橛子,就是这把大刀的刀柄。”
“刀魂啊!那可是刀魂啊”
祁东来一下子激动起来了,在场诸人恐怕没人比他更了解一个刀魂对修行者的意义:“你们就让他一直待在土里?就没人试着把他弄出来?”
旁边添水的茶博士乐了:
“客官您说笑了,王五爷的神力,他老人家插进去的刀,没有六丁六甲的力气哪能拔得出来?”
“哪有那么邪乎?”祁东来不以为然“王五也不过就是个人而已!”
“要不你去试试呗,反正我是拔不出来。”小混蛋一脸挪揄的表情。
“没准儿这绝世刀魂就归了你了呢,以后带着两把有刀魂的刀上天,身子底下骑一个,怀里还抱一个,传说中的齐人之福也就这样儿了吧!”
祁东来刚要张口,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回头看了幽不归一眼,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
“幽兄啊,这个……并非是我要见异思迁,而是这刀魂实在是难得一见。”
“咱们用刀之人,见到了又怎能放过。如能拔得出来,就算我自己用不了,给师弟师妹们用也是好的……”
幽不归点点头道“确该如此,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两人往外就走,小混蛋笑呵呵的就跟了上去,方弃冲半夏使了个眼色,两人也跟着出了茶馆。
只见祁东来走到那刀柄处,晃了晃膀子、挽了挽袖子。马步一扎,双手紧紧的攥在了刀柄上。
他腰背绷紧、双膀较劲,口中大喊一声“出来吧你”,手上骤然收紧,已经是猛的发力。
可是那刀柄……纹丝未动。
祁东来一愣,那边厢小混蛋却已经乐出了声。
“祁爷神力无双啊,您可悠着点,千万别把地球给扯裂了”
祁东来满脸通红,也不去管小混蛋的嘲笑,口中连声低喝,臂上肌肉顿时贲起,嗤拉拉将衣袖撑裂。
他马步下沉,双臂上提,不过片刻功夫,已经蒸腾出满头的大汗和一身的热气。
眼见得依然无法奏效,祁东来犹自不肯放弃。身上一阵绿光闪过,那双本来就有半夏腰一般粗的手臂居然再度膨胀,现如今都快有方弃的腰那么粗了。
只是无论他如何使力,那刀却如同生铁浇铸在泥土里一般。不给他半点面子,直把祁东来一张小白脸憋得通红。
“哎呀呀,祁爷您还是收了超级赛亚人的神通吧”
小混蛋煞有介事的摇了摇头“这刀没出来,屎都快出来了吧?”
祁东来口中骂了一声,愤愤的松手站了起来。
“不是因为插得深,而是这把刀自己不愿意被拔出来!”幽不归语出惊人
“还是让我来试试吧”
他缓步上前,弯腰伸手,用几个手指拈住了刀柄上的秤锤。
也不见他如何使力,那刀柄就剧烈的抖了起来,连着众人脚下的地面都开始微微抖动。
房檐上瓦片震响、河道中游鱼惊蹿、老树下枯叶飞扬。
那刀居然就这样被幽不归轻描淡写的拔出了半尺长的一截。
众人看着那把刀被幽不归缓缓拔起,心中暗暗吃惊。
只是好景不长,幽不归突然间脸色一变,猛地松开了手指。
那刀就如同入海沧龙一般嗖的一声缩回了土里,四周震颤立止,地面上了然无痕,竟然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怎么回事?”
幽不归一脸的肃穆,赞叹道:
“这刀好刚烈的性子,他眼看抵不住我的力气,居然存了自毁的心思。我们刀魂一族本就人丁不旺,我又何苦将他逼到那个地步!”
“王五爷的刀,秉性自然刚烈”,不知何时在茶馆中喝茶的诸人都已经走了出来,说话的正是其中一人。
他在一旁看了半天的热闹,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出声。
“这把刀怕是对国人伤透了心,又怎么肯被咱们拔出来?”
“这话儿怎么说的?您怎会知道这刀的想法?”方弃讶然。
“当年王五爷插刀于此的时候,我就躲在茶馆的门缝后头,你说我怎么会知道?”
那人一叠声的叹气,晃晃悠悠的从众人身后走上前来。
只见他右手提着鸟笼,左手端着个紫砂的茶壶,脚底下踩着的是内联升的敞口便鞋,身上穿的是瑞蚨祥的天青色缎面马甲,头上戴的是马聚源的素缎子瓜皮帽,正是一副八旗子弟的标准做派。
方弃心中一喜,心想这人或许能够提供王五的线索也说不定。
“当年的事……嘿,不光是我赫三儿,只怕是老几位都看见了吧”
这人向后一指,其余茶客也都默默点头。
“为什么这把刀不愿意被人拔出来?换了我也不愿意,王五爷死的冤呐”赫三儿一声长叹。
“哟?王五爷不是被鬼子给打死的么,难道这里面还有隐情?”半夏不解。
“被洋鬼子打死这倒是不假,只是这根儿却依然在咱们自己人身上”赫三儿一个劲的叹气,却是不肯再细说了。
“我呸,你们这些个旗人就是没个利索劲儿”,
一个黑脸膛的汉子站了出来,对赫三儿一脸的不屑。“不就是怕得罪人么?干脆我来说罢”
看见众人将目光转向了自己,那大汉清了清嗓子开了口。
“要说王五爷这人真是条汉子,这四九城里面受过他恩惠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咱别的不说吧,就说当年牛街那边儿,回汉两边因为几句口角引发了冲突,伤了好几条人命。这血仇一生,要化解可就难了,两边各自叫人,私底下磨刀备枪,眼看就是一场大血拼。”
“多亏了王五爷,把自己大侠的脸面撂地上摔八瓣儿,挨门挨户的调停说和,被屎盆子破鞋砸出来也不知道多少回。”
“那真是又挨面子又动刀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场纷争给压下去,就这一桩就不知道救了多少人。还有他办的那个父武义学,多少穷人家的孩子……”
方弃一看这位越扯越远,赶紧咳嗽两声:
“这位大叔,这些咱们稍后再说不迟,赫三爷刚才说的自己人害死王五爷是怎么回事啊?”
那大汉被方弃打断,倒也没有生气。
“可不是自己人么,那人就是王五爷的老街坊,孙子还在五爷的义学里读书。”
“当年王五爷看见洋鬼子凌辱妇女,上去就给两个鬼子来了个两刀四段,这事儿可就被他的这个街坊给看见啦,”
“后来洋鬼子追查这事儿,就找到了这人的头上,那边鬼子头儿刚把军刀晃了晃,这人就怂了。”
“你说他怕死,把五爷供出来也就罢了,居然还主动给洋鬼子出主意,说他能把五爷给诳出来。”
“接下来的我来说吧!”茶馆里又走出来一个人,正是给大家斟茶添水的茶博士
“我当时看的清清楚楚,那是一个雨天……”茶博士缓缓道来。
此时。仿佛老天也想起了那一夜,一声闷雷在天边响起,一场断肠秋雨将落未落。
“王五爷拎着他那把大刀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他的那个街坊就跟在身边。”
“王五爷不停的问他媳妇在哪?那混账玩意儿就一会儿说这儿,一会儿说那儿,带着王五爷来来回回的兜圈子,最后终于把王五爷带到了鬼子的埋伏之中。”
“鬼子一露面,王五爷第一想的就是这这个人拉到身后护住,可他这一拉却拉了一个空。
“因为那人撒腿就跑,正向身后的那一圈洋鬼子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洋大人救命”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五爷一声暴喝,两步就追了上去,一脚将他踹倒,手上大刀兜头劈下……”
“只是这人却没有死,五爷的刀锋就停在他脖颈上不到一寸处,最终也没砍下去。”
“两边的鬼子端着枪,看着包围圈的王五和雨地上的汉奸,眼神中满是戏谑。
王五爷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沮丧和绝望,雨水顺着他的胡须往下流,看上去竟好似他哭了一般。”
“王五爷一脚踢开了他的那个街坊,仰天长叹。他双手持刀,将刀头朝下,用尽全身力气将一把百多斤的大刀深深的插进泥土里,将洋鬼子看得目瞪口呆。”
“王五爷就此负手而立,再不言语,直到……直到那阵乱枪响起”
茶博士把当年旧事讲完,摇头叹息不已。
那场酝酿已久的雨终于飘飘洒洒的落下,登时便在天地间布下无穷寒意。
方弃站在那个刀柄面前,想象着当年的情形。
王五最终放下了他的刀,因为他虽然还举得动刀,却已经不知道该为谁而战。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可那是怎样的一个国,又是怎样的一群国民。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茫茫。
暮然间,从那刀柄处传来一阵长鸣,声音中满是愤懑和悲凉,在雨声中渐传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