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芬克斯悲愤地撕扯着鬃毛,仿佛在撕扯着自己无穷的屈辱和烦恼。
“曾经我是那么的受欢迎,我的卧室中从来不缺慕名而来的名媛少妇,可现在我却成为了她们的笑柄。
“我现在甚至连最爱的土耳其浴室都不敢去,而这一切都是拜这条无知而下贱的爬虫所赐”
方弃长叹道“我对您的遭遇深表同情,也对您的复仇计划万分支持。不过壮士啊,能否请您先把裤子提上,那边的女士们一边尖叫一边捂眼还要一边偷看很辛苦的。”
斯芬克斯哼了一声,把内裤外裤胡乱往上一提,边扣腰带边向倒在地上的蜈蚣走去,狠狠说道:
“既然你们知道了原委,那就不要再拦着我。像这等丢人现眼、出国送脸的货色,打死了也只当是替你们中国人除害。你们记下这份情谊即可,就不必给我送锦旗了。”
话虽如此说,可方弃和石敢当又哪里敢真的让他当街把蜈蚣精打死,两人忙不迭的伸手去拉住斯芬克斯。
“那个,斯前辈暂请息怒”石敢当陪着笑脸
“这条爬虫的所作所为实在可恶,只不过终究够不上死罪。你若是杀了他,只怕也免不了吃上一场官司。我们中国的牢饭可是难吃得很,斯前辈你又何必为了这等人去蹲苦窑啃窝头?”
斯芬克斯眉毛一立“我几时说过要杀了他”
石敢当闻言便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却听见斯芬克斯接着说道:
“让他痛痛快快死掉岂不是便宜了他,我总要把他那一百多条腿一根一根的拔下来才好。他既然帮我在命根儿上做了纹身,我就帮他省掉后半辈子的鞋钱”
方弃心中早已将这条犯贱的蜈蚣骂了一百遍,可这厮再怎么不成器也是同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省下鞋钱去买加长版的轮椅。见斯芬克斯恨意难消,也只好硬着头皮上来劝解。
“斯大叔您先消消气,事情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我看您那个……上面的刻字字迹甚浅,或者找个石匠稍微打磨一下就又能光洁如初!”
“光洁如初?”斯芬克斯咆哮着“谁愿意自己被打磨完了凭空小上一圈?”
石敢当微微皱眉,将方弃拉到一边轻声抱怨道“你跟他提什么石匠啊?你不知道我们石像最怕去看石匠,就跟人类最怕看牙医是一个道理么?”
数落完了方弃,石敢当又满面含笑给斯芬克斯支了一招。
“别听这小子胡咧咧,这点事儿哪用得着去找石匠。我给您介绍一个洗纹身的高手,保证完事了一丁点儿的痕迹都留不下来,绝对的修旧如旧”
“哦”斯芬克斯将信将疑的停下了脚步“你说的是真的么?”
石敢当一拍大腿道“怎么不真!当年连牛魔王的那匹避水金睛兽都被他洗成了白龙马,你这点小小的划痕又怎在话下。”
看见斯芬克斯已经有了七分相信,石敢当从怀中掏出一张名片,在背面上写了一个地址,递给了斯芬克斯。
“你到了这个地方,去找一位老军医,就说是我的朋友,他自然会帮你把一切问题搞定。费用你也不必担心,治疗产生的一应开销自然是我们承担。”
斯芬克斯犹豫了半响,最后跺了跺脚道
“也罢,那我就暂且放过这条爬虫,不过我丑话放在前头。如果你的那位曾在军中服役的医生朋友帮不了我,可别怪我对这条蜈蚣不留余地”
石敢当笑道“你放一万个心吧,这一去必定心想事成!”
长街上,斯芬克斯迈着沉重的步伐向远处走去。
方弃突然想起了什么,冲着斯芬克斯的背影大喊“记得开发票回来哦亲”
这边刚松一口气,那边厢日本人又已经冷冷的开腔。
“冒昧的说一句,贵国民众的素质实在是堪忧!”宫本宝藏一脸的嘲讽
“其实从宋代以后,贵国就已经在文明德化的领域日渐落后。如今不仅不能引领东亚文化圈的前进,反而拖了东亚各国的后腿。所谓“崖山之后无中华”,这话说得实在是有几分道理.”
你特么的找死!方弃心中怒火腾的一声涌起一丈多高,攥拳便向宫本冲去。
然而刚迈开脚步,右手已经被石敢当牢牢攥住。方弃只觉得自己的右手好像被门挤了一样,疼得差点叫了出来。
他抬头看石敢当,只见石大区长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咬着牙关冲着自己微微摇头。
方弃晓得石敢当是在提醒他大局为重,可这一口闷气在自家胸口翻翻滚滚不得宣泄,好悬要将胸膛拱破。
耳边传来石敢当的声音,语速极慢,几乎是从牙缝里一字一句蹦出来的。
“敢问宫本先生何为中华?”
宫本晒然一笑“我听说具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谓之夏,而今贵国国民皆胡服而忘礼仪,岂不正说明了华夏统绪不再么?”
“阁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石敢当慨然道
“所谓服章之美、礼仪之大,不过是用来形容我国文明的灿烂华美,而这个中字又作何解?”
宫本摇头道“愿闻其详!”
““中”乃是中央之国之中,乃是万国来朝而我巍然居中之中,乃是沧海横流而我砥柱中流之中,这个“中”字乃是强国之证、大国之称。
没有雄兵百万四方宾服,何以称中华?
没有物阜民丰国势无双,何以称中华?
没有幅员辽阔兼容并包,何以称中华?
故,以晋之高士风流,可称华而不可称中华!以宋之繁华富丽,可称华而不可称中华。
宫本微微一笑“那岂不是正说明中华早已不存?贵国距离石桑所说的标准似乎还有不小的差距!”
石敢当不置可否,反问道“宫本先生可知中华有表里之分?”然后不待宫本回答,他又接着说了下去。
“所谓文明礼仪、国力军势、疆域广大,这些都是中华之表,国运昌盛时自然是百废俱兴。”
“然则国运如潮、跌宕陵夷,最是捉摸不定。这世上有哪个国家总是站在上风头的?”
“当年的罗马帝国何等威风,如今安在?黑衣白衣大食何在?奥斯曼土耳其何在?哈夫斯堡家族何在?那舰船能够布满整个海洋的日不落帝国又何在?”
“历数我中华历史,盛极于世的年代固然不少,战乱凋敝的年代也有很多,然而这个国家再怎么衰弱,却总有人于危难挺身而出,为往圣继绝学、为后世开太平,此中华之里也!”
“何谓中华之里?在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骨子里的自信和荣耀。
我们诸姓有源、个个都是炎黄帝胄、五千年的贵族;
我们居于上天垂青之地,尧之封、舜之壤,江河横贯、山川壮美、祖先英烈、恩泽至今;
我们用的是仓颉所造汉字,吃的是后稷所种谷粮;治病靠的是神农所尝百草、吟唱的是楚辞汉赋和盛唐诗篇,走在祖先用脚踩出来的路上。
我们信仰的是传承数千年的道德规范,相信天行有常,相信胡运不需问、赫日自当中;
每个有志之士都怀揣着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梦想,充满了内聚力和韧性,败而不死、衰而不亡
即便是在这个国家的最没落的时候,也总有人相信有一天她会再次迎着朝阳伸展开遮天之翼、舞动于九天之上。
这就是中华之里,宫本先生,你可明白了么?”
“啪啪啪”宫本微笑鼓掌
“石桑不去做演说家实在是屈才了,这番演讲果然慷慨激昂,只是这些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见仁见智吧”
宫本喟叹一声,却也不再争论,转身向飞剑走去。
这个插曲将两方挂在脸上的最后一丝客套撕得一干二净。
石敢当登上飞剑之后,一张脸绷的跟青石板一样,坐在前方一言不发。
方弃和半夏装作在摆弄手机,看都不看日本人一眼。
而宫本一行也都正襟危坐,眼睛绝对不会瞟向中国人这边。双方偶尔目光相交,都能从对方眼神里看到不加掩饰的厌恶和敌意。
对于方弃而言,接下来的行程简直成了一种折磨。
他怀疑日本人是不是今天出门之前刚刚洗过技能树,而且把点数都加在了嘲讽上。这一路上日本人时时刻刻都在拉仇恨,从他们嘴里再听不到一句好话。
如果看见某餐厅里生意火爆,日本人就开始抨击公款消费;
看见某餐厅生意冷清,他们就讥讽地沟油和食品安全;
看见衣衫褴褛的街头乞丐,就嘲笑中国人贫穷落后;
看见衣着入时的少女,他们又开始说中国女人向来喜欢勾引男人。还说长此以往中国人的非婚生子会越来越普遍,孩子们将只知其母不知其父云云。祁东来听了怒不可遏,欲杀宫本全家。
趁着日本人拐过一个街角,早已经气的浑身直抖的方弃一把拉住了石敢当。
“区长,你让我揍丫挺的一顿吧,这帮孙子就是来找揍的!我这怒气值早就蓄满了,你要不让我放个技能我就能憋死在这里啊”
方弃拉着到石敢当的手,感觉到他也在抖,两人抖在一起仿佛正在过电一样。
石敢当边抖边跺脚,“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啊小鬼,不要贪图一时痛快,打完了你怎么收场啊?”
方弃冷笑,“我又不会傻到自己去动手,在咱们的地盘上要收拾他们有的是办法,卑鄙无耻谁不会啊?”
“哎呀,你让我怎么说你?”石敢当长吁短叹
“跟日本人比无耻,你也太不自量力了,你怎么不跟屎壳郎去比吃屎?”
正此时,街角那边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和一个女人的惊叫声,接下来是日本人的呵斥声和半夏怒而争辩的声音。
石敢当和方弃一愣,慌忙跑了过去。
只见地上碎了一个罐子,青黑色的陶片之上,白的是面条、红的是番茄、黄的是鸡蛋。
罐子的那一头,站着一脸委屈的刘阿姨和愤怒的半夏;罐子的这一头,站着不以为然的日本人。
“这是怎么回事?”石敢当沉声问道。
刘阿姨看见区长板着脸问话,吓得眼圈都红了,喏喏了半天也说不出个话来。
半夏忍不住开口“刚才我跟刘姨通电话,说已经过了中午了咱们还没吃饭,刘姨就做了点面条给送过来”
“刚走到这里,宫本先生的三个随从就横冲直撞的挤了过来,刘姨一个没站稳就摔了个跟头,把面罐子也打翻了……”
还没等半夏说完,大西千人已经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你说的大大的不对,是这个老女人冲着我们故意撞过来的”
方弃怒道“她一个体弱无力的老妇,故意去撞你做什么?嫌自己身子骨儿太结实么”
宫本突然开口道“那也说不准吧,贵国不是有一种行业叫做“碰瓷儿”么,这装面条的罐子只怕是什么了不得的传家宝吧”
说罢宫本就从怀里掏出了钱包,从中掏出了一沓钞票,用两根手指夹着递到了刘姨的面前。
“这些拿去吧,总不好让你白忙一场。”
方弃只感到有一股子血气腾地翻涌上来,经胸口咽喉直冲脑门,已经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刘姨慌忙的摆着手,连连后退,口中说着“我不要你的钱,我是正经人,我没想撞你们……”,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宫本先生!”石敢当一声暴喝,“这位妇人是我们政府的工作人员,你对她的侮辱将会带来你承担不起的后果。”
宫本冷哼一声将钱收了回去,石敢当狠狠的盯了他一眼,转过身来跟刘姨和颜悦色的说道
“你的好意我们领了,只不过现在还真不是吃饭的时候,这里乱的很,你先回去吧。”
方弃在一旁咬牙切齿“没错,东虏未灭,何以鸡蛋西红柿面为”
刘姨慌乱的应了两声,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蹲下身去收拾那一地的碎陶罐。
那罐子落在地上,上半截摔得粉碎,下半截倒还比较完整,半罐子面条汤汤水水的,一半耷拉在地上,一半还在罐子里。
刘姨过苦日子过惯了,觉得全都扔掉未免可惜,可沾了土的面条又实在是埋汰,正犹豫间,宫本那冷冷的声音就又飘了过来。
“贵国的百姓就只知道吃吗?难道就不觉得脏么?”
一刹那间,几乎所有我大吃货帝国的在场国民都愤怒了,四周一片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这一幕让我觉得好熟悉啊,当年我在关东军服役的时候,就曾经抓住过一个中国小偷。那小偷也跟这位妇人差不多年纪,她居然从我们军马的粪便中偷窃没有消化的高粱作为口粮,真是太可耻了……”
听到此处,方弃那里还忍耐得住,什么大局、什么鬼博会统统被扔到一边。心想老子要是不揍你一顿,后半辈子三九天吃火锅都不安逸。
他使上吃奶的力气,一巴掌就冲宫本抡了过去,口中骂道“儿子哎,你爹我忍你很久了”。
只是他这一掌还是落了空,他还没碰到宫本,就听见一阵风声刮过,老鬼子就已经如同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半空中还不忘惨叫一声吐出一嘴碎牙。
只见石敢当石大区长怒目圆睁如同庙里的金刚,他手持一块墓碑,犹自保持了本垒打的姿势,恶狠狠对仍在空中翻滚的宫本说道“孙子哎,你爷爷我忍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