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常年与占城征战,别的不说,有战斗经验的良将其实是不少的。耳听得城墙下乒乒乓乓,且明军将士们不拿云梯,甚至没拿刀剑,只是提着个镐头举着盾,来来回回的在城墙下头往返,城上的安南军将也不全是傻的,自然有人猜到了明军想干什么。
“小心,明人想要挖塌城墙!”
“火油呢快把火油拿来!”
“烧金汁!就照着这些明人的脑袋淋下去……”
城墙上,本还有些无所适从的士卒们,很快就遵照着将领们的意思忙忙碌碌了起来。
很快热油和金汁便顺着城墙淋下,明军阵营中惨叫一声,很是牺牲了一些士兵。好在此时那凿出来的墙洞已经初见雏形,一部分人冲到墙角下的士卒躲在了墙洞中,这才避免了被火油和滚烫的金汁淋到的惨剧。
饶是如此,升龙城城墙之下,也已经成为了一片炼狱。朱肃看在眼中,心中一抽抽的心疼不已。
“墙洞凿的如何了”他黑着脸询问道。
“回殿下,已经凿了三个墙洞了。都挖到了墙里夯土,每个都足够大足够深,能容纳十来人!”
很快前线的消息就被带了回来。安南的城墙与中原一般,都是先修夯土墙,然后在土墙外覆以砖石。砖石能够抵御箭矢利器,防止挖掘,还能保证城墙足以使用上百年,而内层的夯土却可以使城墙能够吸收投石机、火炮等的动能,使其即便经过这些重兵器的大力轰砸,也能屹立不倒。
想要用火药炸塌城墙,不挖到夯土层的话,基本无效。
“好!”朱肃大声道。城上淋下的火油和金汁盾牌压根无法抵挡,给明军造成的伤亡实在太大。虽说再挖过夯土城更为稳当,但,他已经经受不了明军承受这般大的损失了。
“将备好的火药包填入洞中,引爆城墙!”
传令兵连忙领命而去。很快,原本拎着镐头的明军士兵们,手中的镐头就换成了手中的炸药包。朱肃的拇指指甲已经戳到了掌心里,能否攻下升龙城,就在此一举了。
将士们前仆后继的将炸药包填入城墙,而后,用火箭同时引燃。随着“轰”的一声巨响,烟尘腾起,砖石乱飞,方才还严整高大的城墙霎时间塌了一段,废墟之中传来阵阵惨嚎。
“万胜!万胜!”明军顿时士气大振,早已整装待发的明军前军,立刻开始前进。这一回作为前军先锋的却是沐英。
他坐镇云南,已经许多年没打过仗了,这一回却是摩拳擦掌,恨不得能拿下这先登的军功。
单论勇武,沐英其实并不在蓝玉之下,此时更是一马当先,硝烟仍还未散,沐英就已经冲到了废墟前。胡季犁麾下的军卒仍被这惊天动地的动静给吓得六神无主,此时见了明军压上,这才手忙脚乱的上前想要堵住豁口。沐英挚刀于手,犹如杀神一般,一转眼就已砍翻了五六个涌上来的安南士兵。
见将领如此勇猛,明军上下更是不要命的往前冲锋,很快就冲破了胡季犁军军士所布下的人墙,朝着城中挺进。明军上下一阵欢呼,朱肃亦是暗暗雀跃,只当是这一战已经稳了,却不料过了一会,却见沐英又带着人从豁口处退了出来。
“沐英哥,里头什么情况”沐英退回来后,朱肃忙询问他道。
“贼军在里头修了瓮城,杀进去后,我瞧见里头还有一道城墙,且城上有人正在调动守军,弓手林立。我见势不妙,就赶紧退出来了。”沐英道。
众将无言,里头居然还修筑了瓮城。幸亏沐英见机的快。瓮城里头攻城方四面受伏,受到的打击面比在城外还广。若是沐英强自进攻,到时候四面箭雨瓢泼而下,指不定就要全军覆没。
而且里头是瓮城,就连故技重施也不好做到了:在城外时只需要防着城墙上的攻势,若是到了城下,基本上就不用防备箭雨流矢,只需要快速挖了砖石往回跑就好。
但在瓮城里,四面皆是敌军,挖砖回撤的操作难度难上了数倍。不搭上数倍的损失,基本没有成功的可能。
可损失若是太大,那这种爆破方法也就没有了意义。
这一日,明军只能是收兵,士气再度受挫。
几日内,明军保持着围城的态势,并未打算攻城。这一日,朱肃、李文忠等正聚集在帅帐之中,苦思着破城之法。却不料,军议议到一半,却听到外头一阵喧哗之声。
出外查看,竟发现城墙上,那群安南士兵竟正在对明军极尽嘲讽,甚至有人脱下了裤子,往城下撒尿的。
众人见之,皆大怒,纷纷请战。
“这是胡季犁那厮的激将法,不要受了他们的挑拨。”朱肃道。心里也有些气闷,虽说明知是胡季犁的激将之计,但是若是硬生生忍受了,明军的士气必定会继续下降。
但出战也不可行。先不说有没有破城的把握,单说胡季犁敢激怒明军,就足以说明他认为自己在城中守备措施极其充分。此时出战,无疑是正中胡季犁下怀。
“该死。”众将对此其实也是心知肚明,只是咽不下这一口闷气而已。见作为主帅的朱肃拒绝,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蓝玉看了城上那脱下裤子嘲讽大明的安南兵卒一眼,愤愤的张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那人粪门。
那人惨叫着栽下城来,倒是挽回了一些明军的士气。
朱肃和众人气闷的回到了帅帐之中。
“哎,胡季犁坚守不出,如之奈何。”沐英摇头叹息道。
“若是拿不下胡季犁的升龙城,我大明收复安南的大计,可说是将告失败。”李文忠亦是摇头道。“升龙城乃安南都城,若是拿不下升龙城,即便我大明尽取安南其他地域,安南百姓也定然无法归心。”
“为今之计,或许奏请陛下增派民夫,围而不攻,以时间待胡贼粮尽自毙,方是上策。”
“胡季犁先前就坚壁清野,那些士族家中,亦是存粮甚多。想要等他们粮尽,恐怕难上加难。”蓝玉道。
军议再次陷入瓶颈,众人皆是无言。
“唉,要是能在城中策反内应,那就好了。”李景隆突然道。
众人闻言,对视一眼,皆是失笑。这还用李景隆说从大军刚到的时候,朱肃就已经试过无数回策反内应的方法。
从投掷标语,到以箭矢缚书策反士卒,这些方法已经统统试过了,皆不奏效。朱肃猜测,该是胡季犁和城中的士族用金钱巩固了麾下兵士的军心,毕竟他们如今已经走投无路,积攒了几辈子的家财,也是时候拿出来用一用了。
“大撒币”的策略,有时候的确能大幅度的提振军心。
“实在不行,只得修书前往应天,请求增派民夫运粮了。”朱肃道。从国中运粮,损耗极大,纵然大明国库丰盈,但若是围城要围上个三年五载,大明也要伤筋动骨。君不见昔日张士诚以一城之力对抗大元脱脱丞相大军,直接把大元的财政给拖废了……有时候守城守的好,确实是能把攻城方拖到弹尽粮绝的。
众人无奈点头,都同意了这个方法。正欲解散,外头忽然跑来了一位传令兵,入内禀报,言曹渊、阮越两部人马搜检流浪的安南百姓完毕,前来复命。如何安排,还需要朱肃示下。
“殿下,把他们安排去保障百姓治安,也就是了。”蓝玉建议道。
朱肃却忽然福至心灵,想出了一个法子。
“等等。”
“将曹渊和一众起义军将领叫来,我有事,要与他们相商。”朱肃道。
众将一怔,不由得精神一振,沐英道:“殿下,莫非是已经想出了破城之法”
“破城倒是不一定,但是,或许能够在升龙城中,安插进一个内应。”朱肃道。
“安插内应”众将面面相觑,蓝玉不解道:“殿下,如今升龙城已经闭城,外人几乎无法入城。要如何在城内安插内应”
“一般人,自然是无法入城的。”朱肃道。“可是,若是有人是孤身进城,投奔胡季犁的呢”
“孤身进城,即便胡季犁愿意接其上城,也必然心怀戒备。”李文忠道。“即便入城,胡季犁定也不会信任。”
“自然也难有什么作为。”
“我当然知道。”朱肃笑了笑。“可,若是这个人,直接摊牌了自己是入城诈降,并表示愿意帮助胡季犁擒杀本王呢”
“摊牌诈降”李文忠与蓝玉、沐英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道:“那也需,让胡季犁相信此人是真心摊牌才可。”
“殿下打算,要如何让此人取信胡季犁”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朱肃轻轻一笑,道:“自然有办法。”
“据本王所知,胡季犁他,还不知道黎利已经死了……”
……
“陛下!陛下!”
夜间,安南王宫,胡季犁仍坐在书房之中忧心着战局。他甚好美色,平日里,这个时候应该在某位妻妾的房中才是。
但这几日,城外明军大军围城,虽然他已经做了许多的准备,也已经统合了士族,收买了士兵。却仍觉得心中惴惴不安,睡也睡不安稳。
只有为了战事筹划忙碌,才能够感觉心中稍安。
这时听到急匆匆的脚步与呼喊声,赶忙起身向外走去,正看见一位内侍脚后跟踢着屁股蛋儿的跑来,胡季犁忙问道:“怎么了莫非是明军已经打进城来了”
“不,不是……”那内侍气喘吁吁的否认,“是,是城下来了一人,声称要投顺我大虞,并且有明军的重大军情要透露……”
“哦……不是就好。”听到不是明军破城,胡季犁先是长舒了一口气。之后才反应了过来:“你说,有人要投顺我大虞”
“是。”那内侍道。“守城将士不敢擅专,因此,特地来问陛下您的决断。”
“哼,明军也是黔驴技穷了,竟用出这等拙劣的诈降法子……”胡季犁摆了摆手,一脸不屑。
“呃……是。那,老奴这就去禀明将士,不做理会”
“……慢。”胡季犁想了想,拦住了本已经准备离开的内侍。那内侍闻言,又赶紧折转回来,作洗耳恭听状。
“闲来无事,折辱一下这诈降的明人也好。将他的头颅悬挂起来,想必也能更加折损明军的士气吧。”胡季犁捋了捋胡子,眼中闪过诡谲的神色,看的那内侍心中一寒。
“是,老奴这就去转告,让将士们把那人给陛下您带上来……”
胡季犁道,顺带着自己也干脆不呆在书房了,转身往前殿中走去。
不多时,城外那声称要投顺的明人就被带了上来,胡季犁端坐殿上,底下,是两排盔明甲亮的军士,虎视眈眈的看着那人,一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的样子。
“来者何人”胡季犁老老神在的问道。
“在下杨景昌,拜见大虞陛下。”马景昌对胡季犁拜道。他虽口称陛下,实际上却只是作揖而已,显得不卑不亢。胡季犁挑了挑眉,略有不快。
“你来此何事”他问道。心中已打定了主意,要是此人说是前来投顺,就立刻揭穿他前来诈降的本质,并在他惊惶失措的神情中羞辱于他,再砍下他的头颅向明军示威。
马景昌仍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淡然道:“在下此来,是前来向大虞诈降的。”
胡季犁:
这一句直接把胡季犁整不会了。天底下,还有自称前来诈降的
不过这个回答,却是成功勾起了胡季犁的好奇心。于是胡季犁便追问道:“你既是前来诈降,为何还敢宣之于口。”
“不怕朕砍你头颅吗”
“呵呵,自然不怕。我虽是前来诈降,但其实却是真降。明军要我诈降,我也就顺水推船故作诈降而已。陛下要砍我头,却不知我这头留在颈项之上,要更加值钱的多。”
“我能为大虞取来周王朱肃的人头,陛下觉得我头与周王朱肃之头,谁更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