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完军议离开正堂时,天色早已入夜了。关外的夜色沉静,月亮便也总比关内应天府的要更明亮些。朱雄英无心睡眠,回自个下榻之处的路途中,见到路旁有一处小亭,便拖着步子走入了那亭中,抬起头对着月亮怔怔的看。
“殿下……而今战事如何”
方孝孺、解缙二人没有军职,不能参与军议,但却在正堂外候了朱雄英许久。他们本想问朱雄英军议议的如何,却见朱雄英神色怔忪,便也不好多言,只默默跟在身后。
现在看朱雄英坐下,解缙方才开口询问。
朱雄英回过头,将战事情况与方、解二人稍加说明。方孝孺惊道:“竟已如此急迫了吗”
“既如此,殿下又怎好在此耗费光阴赏月我等当连夜好生商议,寻出使我大军能成功破敌的法子才是。”
方孝孺虽拜师朱肃之后,比之历史上圆滑了不少。但此时见朱雄英满面颓然,骨子里的书生脾气却仍是发作,一脸正色的规劝道。却不料朱雄英竟是面露苦笑,颓然摇了摇头,道:“全宁卫全军覆没,此事皆因我而起。”
“若我没有异想天开,前去招揽泰宁卫也不会累得舅舅急匆匆前来救我。舅舅若先去救王义将军,王将军或许便能得生,两股贼军也就不会合流。”
“局势糜烂至斯,皆因我一意孤行,我又如何能有脸面,再去说什么破敌之法呢”
方解二人对视一眼,这才知道,朱雄英竟是因全宁卫覆没之事,受了打击。解缙劝道:“殿下,此事需不怪你。”
“鞑靼贼子与泰宁卫叛军早已狼狈为奸,这是谁也未曾料想到的。”
“王义将军,是吃了不知贼子底细的亏,与殿下并无干涉。反倒是殿下若未能策反诸多泰宁部牧人,使得阿扎失里带领数万人马与鞑靼部合流,那么所造成的威胁,必然将更甚于如今。”
方孝孺也劝道:“殿下,太子殿下与陛下委殿下为监军,是欲使殿下担任重责大任。殿下安能就此萎靡”
“按新军制,监军之于大军,亦是有举足轻重之要,此时正该为殿下奋起之时才是。殿下却在此怔然赏月,又是什么道理”
“……两位先生说得对。”朱雄英道。“但,连一众久经沙场的将军们,对此事都没能有个定论。”
“我年岁尚轻,又怎敢随意置喙万一又误了军中大事,负了皇祖父与父亲的期望,那可真就百死莫赎了。”
少年人心中,仍存愧疚,受了打击,昔日的自信也已然荡然无存。此时纵然见大宁都司上下焦头烂额,却也不敢再贸然随意出手了。
唯恐弄巧成拙,帮了倒忙。
方孝孺和解缙也知晓朱雄英所想,场面一时沉默下来。解缙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殿下。”
“您来大宁之时,周王殿下曾经交予您三个锦匣,嘱咐您遇到相应情形,即可打开。”
“不知其中可有应对如今状况的妙法”
朱雄英浑身一震,这才想起了还有这么回事。
他对自己没有信心,但对于远在应天府的五叔朱肃,那在心中却是当做无所不能的神明一般崇敬的。先前他欲要出城,打开了第一口锦盒获得了杨鲁的帮助,成功让他规避了阿扎失里的鸿门宴,使得他没有傻傻的落入阿扎失里之手,已经证明了五叔的先见之明。
此时,剩下的两口锦盒里,或许真能有解决此时情况的良方。
“五叔给予我的三口锦盒,第一口用于涉足险地,第二口用于绝境求生,第三口,则用于破敌制胜。”
“这破敌,指的便是鞑靼贼子了。先前,见舅舅以鱼饵战术成功伏击了鞑靼,我便以为这第三口锦盒已是用不上了……倒是险些将这第三口锦盒忘了去!”
听闻朱肃果然留下了破敌之法,解缙更是惊喜,忙道:“那还等什么,殿下,且速速将五殿下的锦盒打开。”
“里头的妙策,或许当真能应对如今的局面呢”
朱雄英亦是振奋,三人忙一同去取了锦盒,到朱雄英院中将那锦盒打开。只见盒中,躺着一封加盖了火漆的书信,朱雄英急急将那信从盒中取出,拆开来捧在了手上观看。
“殿下,如何”方孝孺在旁急切道:“师尊可有妙方”
“哈哈哈哈。”却听朱雄英已然笑了起来,笑声之中,已是恢复了先前的自信。朱雄英大笑道:“五叔此法,果然大妙。”
“想不到我这监军,竟然本就担负着这般的职能……若依此法,鞑靼与阿扎失里,必然也只能束手就擒了!”
……
乌丹城,全宁卫原先所驻扎之地,如今,却是大火熊熊,冲天的火焰仿佛昭示着长生天的愤怒,将这座草原上的城池席卷烧尽。
“太师,城中,总计搜刮出黄金数千两,白银近万,其他车马牛羊更是不可胜数。只一座边陲小城,便如此富裕,这实在是……”
城南十余里处,鞑靼大营,一位头人正向着阿鲁台禀报着在乌丹城中的“斩获”。
阿鲁台眼眸微动,随后故作镇静的点了点头,眼睛里已是开始闪烁着贪婪之色,道:“明廷在草原上广置榷场,意图以商利在草原上站稳脚跟。”
“不过,这也正是我们的机会……在这些榷场城中,往往藏着数额巨大的牛羊与财富。”
“只要将这些财富统统劫夺在手,我们就永远不缺补给,就能够越打越强,直至与明廷分庭抗礼。”
“传令下去,让人将牛羊留下一半,其余的一半尽数宰杀,赏赐给草原的勇士们。”
“不用吝惜,等打下了大宁城,牛羊,只会比这座小城更多。”
“不需要留下一些么,毕竟……”那头人有些忧虑。
“缺少牛羊和财富,我们自能够去寻明人去取……那些软弱的明人无法在草原上站稳脚跟,草原,终究还得是我们草原人的。”阿鲁台眯着细长的眼睛说道。
那头人领命而去,阿鲁台亦站起了身,他是鞑靼大军实际的掌权人,各项军务亦是忙的不可开交。此时正想处理下一桩事务,却见帐口帘幕一动,“大汗”本雅失里,穿着一身华贵的裘袍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