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穿越者,拥有前世记忆,对朱肃而言,既是一件可以倚之改变历史、构筑更好华夏的利器。但同时,也是一个隐患。
老朱和其他知道朱肃身份的朱家人,会不会有朝一日,认为这个有着前世记忆的兄弟和朱家并不亲近,从而对其生出忌惮戒备之心
这个担忧此前朱肃便已有过。那时,他身怀前世记忆,游走于今时之大明,无论是对大明还是对老朱,内心深处,总有一种如梦境一般朦胧的不真实感,不敢真心的将他们视为家人。
甚至内心深处,也曾经担心过老朱他们会视自己为邪祟,对这个时代也生不出太多亲近之心。
自己落水的那时候,是马皇后,坚持将朱肃视为亲子,保全巩固了朱肃与朱家的这一份亲情。可以说,有马皇后的存在,自己的身后,就始终有靠山、有护盾,不用担心自己和朱家离心离德。
马皇后的存在,将朱肃和朱家牢牢的黏合在了一起。
但现在,马皇后已经去世了。
没有了马皇后的保驾护航,自己与朱家的亲情,究竟有没有自己料想的那般牢固……朱肃不敢确定。
万一,自己杀了马烨这个便宜表兄,就此被老朱认为是一个枉顾亲情的无情之人,自己在大明的立身之本,就将就此崩塌。
“……殿下”狄猛看出了朱肃的犹豫,有些不安的呼唤了朱肃一声。朱肃深深皱着眉头,闻言摆了摆手,“无妨,本王无事。”
老朱手段酷烈,自己又是异于常人从穿越者……若没有了这份亲情,老朱会不会为了给朱标摒除后患,将自己这个穿越者给……
朱肃背后已经略微渗出了冷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朱肃的犹豫,马烨统统看在了眼里,他知道,自己已经逃过了这个死劫了。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使得他情不自禁的狂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好表弟,你想明白了就好!”
“滚开!莫要按着老子!老子是皇后亲侄,谁能动我”
“谁敢动我”
“我能动你!”
朱肃正自权衡之际,外边,忽然传来一声厉喝,喝的马烨猖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随后,几个身穿飞鱼服的汉子,在狗儿的引领下,大步流星的踏了进来。为首一人,朱肃十分熟悉,不是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又是何人
“蒋指挥使”朱肃一怔,立即迎了上去。“你怎会到了这里”
“周王殿下。”蒋瓛与一众锦衣卫们先见过了朱肃,毕恭毕敬的给朱肃行了一礼,而后道:“奉太子殿下之命,臣等特来贵阳,彻查指挥同知马烨与水西一案。”
“这是太子殿下手令。”蒋瓛道。
朱肃接过朱标手令,略一浏览,看清了上面所写的前因后果。随后他点点头,对蒋瓛道:“本王知道了。”
“不知蒋指挥使,准备从何处查探此案本王一力配合。”朱肃道。
朱标为人方正仁义,且最重亲情。马烨也能算是朱标的表兄,蒋瓛此来,定然是得了朱标的吩咐。说不定这一次真要给他死里逃生了。
虽然他因担忧老朱生疑,对马烨颇有些投鼠忌器。但若真要让马烨脱了此难,他也有些不甘心。
即便蒋瓛秉公办案,马烨的手尾,也做的颇为干净。那些死士们皆服毒自尽,自己安排的那些“人证”,是无法作为关键性的铁证的。
那样想必,蒋瓛是会将马烨押解进京,交付有司进行进一步的审理。只要到了京中,凭借马皇后亲侄的身份,再加上老朱对已经逝世的马皇后的思念,爱屋及乌之下,保下马烨十分之有可能。
纵使老朱没有偏袒,在京中,最不缺的就是揣摩圣意之人。万一有人认为老朱会想保下马烨这个马皇后的唯一亲眷,帮着炮制马烨无罪的证据……朱肃所为,也将功亏一篑。
是以,对朱标横插一脚这件事,朱肃是十分纠结的。
蒋瓛似是看出了朱肃的纠结,微微一笑道:“殿下不必揪心,太子殿下在京中时,便已经有了决断。”
“马烨,有罪,必须要死。”
他笑道云淡风轻,查案锦衣卫不需要查案。
太子殿下已经有了吩咐,那么,马烨无罪,那也是有罪。
锦衣卫会有铁证说明他必然有罪。
蒋瓛所言,并不避人,马烨本还在静静听着,希望听到蒋瓛奉朱标之命,带自己回京赴有司会审的消息。却不料,竟是等来了这样一个晴天霹雳。
“不行!你们不能杀我!我乃马皇后之亲侄……”
“呵呵,好猖狂的一个罪囚……”蒋瓛转头看向马烨,冷笑道。“方才进来,似乎还听他叫嚣谁敢动他来着”
“而今,是太子殿下要动你,还是要杀你……你待如何”
“老子是马皇后亲侄,太子殿下就不怕,就不怕陛下他……”
朱肃不悦的凝了凝眉。
“聒噪,惊扰殿下。”蒋瓛马上会意,立即上前,接连不断的几个耳光,将马烨的脸扇的如猪头一般的肿大。
锦衣卫用刑法门了得,蒋瓛这几巴掌,扇的马烨连话都讲不得了,只能“呜呜”的叫唤。
“殿下,如此可好”蒋瓛毕恭毕敬的问道。
“嗯。”朱肃道。方才,他已想明白了,朱标出手,与自己出手,是截然不同的效果。
自己是穿越者,是“带着记忆转世”的儿子,天生就和老朱家甚至是这个时代,有些许芥蒂。故而,若杀马烨,或许会引起老朱忌惮。
但朱标不同,朱标是老朱长子,马皇后的大儿子,大明帝国毋庸置疑的皇太子。
朱标与老朱,与大明,是牢不可破的利益共同体,朱标要杀马烨,只可能是为了大明的利益,由朱标出手对付马烨,毫无任何后患。
了不起,被老朱私底下骂一顿,最多也就仅此而已了。
只是,朱标突然间竟如此杀伐果决,远在应天,便决定要杀马烨……这样的决断,让朱肃着实有些吃惊。
这与自己印象中仁厚的太子大哥,有着极大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