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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朝廷邸报之中也有言明,然朱肃亲口所说,还是让李文忠、蓝玉二人更加信服。听到老朱仍旧对安南有所想法,两人不约而同的吁了一口气。李文忠道:“我早便说,陛下英明神武,我大明声威煊赫,怎可能值此军心民心尽皆可用之际,就此刀兵入库……偏近日里许多文人皆言朝廷日后终于不用我等武夫当国了,咱们只知带兵打仗,也不知晓那么多弯弯绕绕的道理。今日有小五儿你的准信,这便好了。”

李文忠的担忧,也是诸多戍守国朝边疆大将的担忧。朝廷决定暂时偃旗息鼓,确实有许多自以为探明了皇帝心意的文人儒生们为此弹冠相庆。他们认为,历朝历代皆是得国以武,治国以文。大明武德充沛,尊奉粗鄙武将的时日已经是比历朝历代都要久上许多了。今后收缩武力,以文治国,倒也没什么稀奇。

甚至认为,这般做。才算是走上了煌煌正道。

朱肃听了李文忠此言,冷冷一笑道:“那些酸腐儒生,听他作甚。人分男女,他们偏要将这朝廷泾渭分明的分作了文武。不论文事武事,于国有益的便是好事,凡为官者,心中何必存有文武之念非要捧着其中一方,打压另一方,才能长治久安吗就不能文武并重,勠力同心不成”

“这些擅自揣摩圣意,动摇我大明军心的庸官腐儒,之后自有父皇惩戒,却是不必理他……收回拳头,是为了更好的打出下一拳,而我们的下一拳必定就是安南。保儿哥,我看廉州这些卫所盔明甲亮,想来已皆是可用之军,那么安南的动向,你们可有掌握么”

“虽练兵日久,但少了实战试炼,倒还称不上是精锐之师……不过安南的动向,我们倒是却有所闻。”李文忠道。“果然如小五儿你与陛下所说,这安南国中,如今已是乱象将显。”

“安南国主陈氏之太上王,崇信胡姓权臣,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胡氏一手遮天,尾大不掉,权柄已经超过了名正言顺的安南王。”

“一待这昏庸的太上王一死,胡氏大权在握,安南朝廷必生动乱……到时便是我大明天兵可以手执大义、名正言顺出兵之时。”

“只是……确实如密旨之中所说,打安南容易,守下安南却难……若是不能彻底收复西南这诸多土司,只怕这安南国打了下来,咱们大明也留之不住。”

李文忠不是李景隆那样没长脑袋的纨绔子,虽然他自谦为粗鄙武夫,但其实,即便是政事,这位老朱和徐达倾力培养起来的大明军方二代的第一人,也是十分有实力的。先前只是没有往那方面想,但在收到了密旨开始,李文忠便将注意力从如何攻下安南,放在了朝廷应该如何将安南消化的重点上。

须知,大明军方如今能够四面开战的同时不消耗国家财政,反而金山银海的往国库搬,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如今的明军,打的都是有利可图的战争。

掠夺战、突击战,手执大义,让对方国主支付军饷辎重的援助战,这都是大明四下出兵却没有“穷兵黩武”的原因。若是因为征伐安南,导致了大明步入了穷兵黩武的境地,李文忠和蓝玉他们两人,自己也愧领这份开疆拓土的功劳。

大明征倭国,用的是南北倭王相争的矛盾,扶立傀儡掌控倭国全境,并仰赖贸易之利设立租界,一步步蚕食倭国;征草原,是以羊毛毛线之重利,使得草原鸡肋之地瞬间变为出产丰富的香馍馍,使掌控草原的收益超过了靡费;收朝鲜三韩之地,也是趁着李成桂篡位夺权之时,以扶立幼主之名派遣援兵。这几个地方大军出征的开支或是由当地皇室负责,或是有成熟的海路陆陆运输体系,且步步为营,一步一步达成开疆拓土的目的。

可是安南不同……安南地处西南烟瘴之地,潮湿多山,辎重输送不易。安南皇室,切实统治安南已数百年,华夏在当地早已没了统治基础。它和倭国又不一样,他们的皇室切实握有权力百年,也定然不会甘心只是做一个傀儡。

上述这些倒是尚可,只要大明握有大义,以大国之威数十年潜移默化下来,总有彻底吞下这块国土的时日。只是潜移默化,也需要有潜移默化的条件,有西南诸土司阻隔,大明的辎重运送必定困难,王化也极难普及到安南之地。

那是肯定的,连更近些的诸土司,都没有接受大明王化,凭什么让更为偏远、且更加没有统治基础的安南接受

“若是为了对付这些土司,上位又何必让殿下托词以剿贼之名,纵览西南军政”蓝玉不解道。“那思州土蛮,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旦夕就能灭之,到时候,又如何节制西南军政诸事”

想要拿捏西南土司,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蓝玉所说颇有道理。不过这事本就是老朱给朱肃安排下的一个局,朱肃笑道:“父皇与我,也早已想到这一关节了。”

“正是因为思州土蛮孱弱,所以才要以此为由……”

“孱弱,所以可控,孱弱,所以可养,孱弱,所以能为我所用……”

“为我所用”蓝玉一愣,继而恍然大悟:“噢!”

“原来,上位是想要我们‘养寇自重’”

养寇自重,一般是地方军阀假借讨伐贼寇的名义,拒不交权,放任贼寇坐大以维持自己手中兵权的。

但是奉皇命“养寇自重”的,确实是震惊了蓝玉和李文忠的三观。

“这……行此下策,这真的好么区区一个匪寇剿之不绝,岂不是自己堕了我大明的威风”李文忠犹豫道。

“思州土蛮,自然是一剿就灭了。”朱肃笑道。“可是思州土蛮之后,就不能有廉州土蛮、思南土蛮之类此起彼伏吗”

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弧度来。“至于谁是贼,谁是臣,就看西南诸部对我朝廷的大政谁赞成、谁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