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肃并未打草惊蛇,特意从前头唤了庄二狗前来,让他看押着这个沈严去寻沈森,以防他一路上给其他的人市东家通风报信。庄二狗颇有江湖豪侠之气,拍着胸脯放言绝不会让这厮走漏风声,大包大揽下了此事,朱肃与狗儿便回府了。
沈家纵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断然不敢只打着周王府的名号行事。朱肃坚信,这背后还有其他给人市撑着腰的人。
吉安侯和延安侯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还没有问清呢。
朱肃方回府中未久,还未换过衣裳,很快便得到了门房的通报,言说沈家家主沈森纵马奔驰前来。正在门房处等待通传。
“让他去前厅中等我。”朱肃语带不善的说道。
等朱肃换毕便服,出现在前厅时,看见的便是这位江南有名的大豪商一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样站在前厅中央。用于会客的王府前厅内足足两排的黄花梨座椅,沈森愣是连最末尾都不敢坐,一副待罪羔羊的可怜模样。
听到朱肃的脚步,沈森那故意佝偻着的身形终于动了一动,看到朱肃径自坐在了上首,他更是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罪……罪人沈森,拜见周王殿下……”
“哦罪人”朱肃饶有兴趣。“你且说说,你犯了何罪”
“罪人……罪人纵容家人妄言,不慎冲撞了殿下……”沈森的脑袋磕在地上,看不清表情。“小人已派人将沈严押在祠堂,依我沈氏族规重责五十大板,若殿下仍不解气,小人可再将沈严交由殿下发落……”
“你倒是会拣最轻的罪责来揽。沈严那厮如何,又与本王何干”朱肃并没有被沈森带偏了节奏。“伱且说说看罢,你沈家的人市生意,缘何又挂上了本王的名头”他目光不善。
沈森闻言一滞,抬起头时还眨了眨眼,脸上的神色颇为不解:“殿下……殿下何出此言啊”
“我沈家的生意于家父之时,便已并入殿下名下,不分彼此。父亲死时,仍谆谆嘱托我沈氏要为殿下经营好诸多产业,森虽不孝,却也不敢或忘先辈之命……”
朱肃一怔,想起此前自己第一次与沈家相商时,曾经戏言让沈家将家产尽数投献于王府。当时沈家两位主事的家主沈荣和沈旺并未同意,但是在沈家出了囤积居奇的事后,他们又表示愿意依附王府以赎其罪。
虽然朱肃当时不可置否,但沈家仍是以周王府名下商贾自居,不止每年间主动向王府奉上账本,产业所得营收亦是每年都与王府四六分账,从不间断。
而且但凡与朱肃有涉之事,如征讨辽东、开海探索凤鸣洲等,沈家两位家主亦是不遗余力,因此朱肃也并没有不通人情的拒绝沈家的贴近。毕竟沈家如今主营的产业:玻璃生意,本来就是与朱肃合营。
至于其他生意所得的钱财,不过是个添头,尚不及玻璃生意所得之万一,也没必要为了拒绝这些钱财,寒了沈家这个忠心耿耿跟随着自己步伐的商人。
而且这般做,沈家也不亏,相当于用这些零碎生意的分红,给自己家镀上了一层不败的金身……只要沈家自己不作死,就不用担心会遭人窥伺。
不过沈荣沈旺在时,行事那都是规规矩矩,可不敢借着王府的的声势做生意。而今这沈森……怕不是觉着沈家平白无故认了个主子亏损的紧,竟是借王府的默认,打着王府的旗号做起了人市的生意。
朱肃面上浮起一抹玩味。“所以,本王何时让你插足过人市这等腌臜的生意”
“殿下有所不知。”沈森仍旧保持着战战兢兢下跪的姿势,然而话语却甚是流畅,似是早就料到朱肃会这般问,是以想好了说辞。“小的也是为了王府的收益考虑……这人市生意,收益颇丰,且对于雇佣外族做工,法律并无禁止。正是因为此事若由王府出面,恐伤殿下威严,是以小人才斗胆专断,为殿下做这一桩营生。”
“殿下若是不快,小的回去以后便撤出人市生意,再不插足便了。”
沈森并未太过畏惧。毕竟这人市生意,确实是现在大明的大势所趋。
莫要以为华夏大地就从不缺人,今时今刻的大明,对于人口还真是缺口甚大。
蒙元在华夏大地肆虐百年,更兼元末乱世以后,华夏人口本就十不存一。北方土地无人耕种,任其荒芜。官道上百里无炊烟,千里无鸡鸣。便连富庶的江南也大受乱世波及,似扬州城等重镇,因为乱兵军阀等原因,甚至出现了一城仅余数十户人家的惨状。
在这样的环境下,人口成为了大明朝廷急需解决的一大难题,老朱在登基后数度移民,充盈南北,又划分田亩,引导百姓开垦荒地,这才让华夏大地稍稍回复了几分元气。
可以说,大明朝开国之后劳动力的主要侧重点,始终是在农业方向上的。按照原先的历史,大明便该循着这样的节奏继续休养生息,直到数代以后人口高涨,土地不敷使用,一连串弊病接连出现,大明也开始走上下坡路。
然而由于朱肃这个穿越者的横空出世,说服老朱通商贸、开海运,开疆拓土,封疆异域……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务,任哪一件都需要大量的人力。老朱和朱标,朱肃等对历史的知情人深知对大明来说时间就是一切,没有在开国的这几代里完成对新制度的确立和施行,等到后世之君上位,想要再变革必定是举步维艰。
因此大明现在的掌权者老朱,朱标等人,实际上是在同时驾驶着数驾马车同时前行:既要保证大明本土的土地开发与耕作,又要通过开疆拓地尽可能增加大明国土的家底,通过开海鲸吸全球的钱财物资。
既然大明本土的人口不足,那也只能从其他各地来吸纳雇佣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