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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太原府。

“快,动作快!”

太原城下,元军将领们正不断驱赶捕捉来的明人用云梯进攻太原的城墙。抓捕百姓攻城,向来是元军所惯用伎俩,不止能作为炮灰,还能大幅度打击城中守军的士气。

若是城中守将优柔寡断,不愿屠杀百姓,元军甚至能够抓住机会,趁势直接攻陷城池。

但太原城的那位晋王显然不是这样的人。百姓们刚到城下,城上便矢石如雨,滚木擂石轮番招呼,丝毫没有顾忌的意思。这一份果断让脱火赤忍不住心中战栗:大明皇帝的这个儿子,心性竟然坚韧如斯。

原以为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只要自己大军压境,太原定然是一鼓可下。没想到,竟还有几分难缠。

城上,朱棡云淡风轻的站在城门楼上,冷眼看着城下正在被元军逼迫着蚁附攻城的大明百姓们,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反倒是他身边的晋王府长史面上有几分不忍:“殿下,是否应该下令节省些擂木箭矢?”

“如今攻城的不过是些寻常百姓,少用一些守城器械也是无妨。殿下却下令不必俭省,今日守城不过半日,已用去火油千斤,箭矢无数……不如先手下留情,将这些器械留待之后元军正军攻城之时。”

“而且,用器械大规模杀伤百姓,实在是太过无情了些,恐遭御史弹劾……”

“愚蠢。”长史自以为进献了忠言,却被朱棡冷冷的瞪了一眼。“对我太原刀兵相向,无论是否为元人所迫,那自是敌人。”

“对敌人,焉有手下留情之理?”

“父皇曾有明言,严禁我大明出现以文御武之事。你不过一介长史,不通战策,还想置喙战事不成?”

“还不滚开!”

长史面色惨白,呐呐而退,不敢再多言半句。朱棡低骂一句“妇人之仁”,扭头依旧看着城下战况。身边,襄助守城的定远侯王弼暗暗心惊于这位藩王威势之盛,想了一想,还是开口道:“殿下,元军来势太快,我等尚来不及坚壁清野,引导百姓避难。”

“如今元骑四出,只怕,捉到的我大明百姓数以万计。若是一直以百姓消耗我军守城器械,之后的战局必然危矣。”

“不如让本侯领骑兵出城,救下一部分百姓,挫败元军士气。如此,元军当不敢再以百姓攻城……”

“不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朱棡打断了。

“不可?为何?”王弼一怔。

“徒增风险。”朱棡语调依旧毫无变化。“定远侯纵然出城,也未必便能战之必胜。若是战败,反而有可能教元军尾随入城,徒增风险。”

“元人能驱使百姓,不过是因百姓畏惧元人的刀枪之利。只要我等下手够狠,百姓自然也会畏惧。对我等之畏惧胜过对元军刀枪的畏惧之时,百姓们自然不会再听元军号令,自会四散奔逃。”

果然,似是在验证朱棡的猜测,因为城上矢石实在太过密集,有一队不愿送死攻城的百姓与元军起了冲突,元军阵势顿时一乱。

紧接着,有许多百姓都开始动乱,元军前线乱成一团。

“殿下妙算!”王弼见城下元军阵脚已乱,眼睛一亮。“殿下,请遣本侯出城,元军为百姓所乱,此时出城,定能斩获颇丰!”

“不可。”朱棡依旧拒绝。

“不可?这次又是为何?”王弼又是一愣。

“元军足有十数万,便是能斩获千余人,于大局又有何益?”朱棡道。“守城为重,本王,只要守住此城。”

“可是,城下的百姓……”

“城下的百姓是命,城中的百姓也是命。”朱棡道。

他就如同一尊由岩石雕就的石像,冰冷,却无懈可击。

动乱的百姓很快被元军屠尽了,元军再次开始往太原城开进。这一次来的却是蒙古人组成的正军,且不止一面,城上所有人都能看到,有几队元兵分成两队,往东西两面城墙疾驰而去了。

“元军这是想四面攻城啊。”王弼道。“我太原只有万余守军,无法兼顾所有城墙……元人这是想试探出城上的薄弱之处,一举袭破我太原城了。”

元军没了炮灰竟也打算猛攻,这让王弼感觉肩上压力陡然大了无数分。

毕竟人数处于劣势,元军若是直接猛攻,他们还真难以抵挡。

“无妨。”朱棡却是依旧不动如山。他抬头,感受着远方吹来的山风。

“守待天时。”

……

激烈的守城战足足打了两日一夜。元军四面攻城,晋王朱棡亲自坐镇战事最为激烈的太原北门,定远候王弼则是充当后备军四处巡游支援,打退了元军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这是毫无任何花巧的守城战,拼的就是两军哪一方士气更强盛、武器更精良、人数更多、进攻和支援更加及时。

幸赖太原的明军多更换上了用新一代钢铁所铸造的上等兵器与铠甲,又占据守城地利,虽万般艰难,但终究还是守住了。

“殿下,不如今夜我领一支骑军趁夜突出重围,去顺天搬救兵。”

“只打这种呆仗最后定会被耗死。这城会守不住的!徐帅的援军怎还未到……”

王弼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北方缺粮,城中储备亦不丰富。若只知困守,迟早有破城的一日。更加糟糕的是,今日里元军已经造出了三十余架回回炮,又支起了铁锅煮尸炼油。很显然,明日里这太原城,就要面临元军回回炮与尸油火弹的双重打击。

蚁附攻城尚且难挡,更何况元军开始上器械?援军两日不至,他都怀疑太原是不是成了一座孤城。现今迫不及待的就要去寻援军。

却不料,朱棡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只是专注的看着城楼上的一杆绣着“明”字的旌旗。

王弼正欲气急,却听见朱棡突然道:“时机到了。”

“什么时机?”王弼一愣。

朱棡淡淡看了王弼一眼,眼中仍旧如古井无波。留下“天时”二字,便径自下了城楼。

“天时?殿下,是何天时?”王弼急急追去。

他没注意到,城上原本一直朝着南面纷飞的旗帜,旗尾不知何时已转向了北方。

风向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