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已经有人成功的飞天,万户闻之,欣喜若狂,当即要动身前往应天,拜会朱肃这一位古往今来的“飞天第一人”求道。
然万户年事已高,已过天命之年,俗语云“人过六十不远行”,家人们自然百般不愿。万户之子劝其父道:“父亲何以离经叛道?”
“那位五皇子,目无圣贤,妄谈天道。我陶家世代耕读传家,所学皆为孔孟之学,程朱大道。学问着于桑梓。安能去求教一位不学无术的少年皇子?”
谁曾想,这一句话竟是惹得万户大怒,提着笤帚追着这已经一把胡子的儿子一顿打,边打边骂道:“什么圣贤大道,能飞上天吗?能与那日月肩并肩吗?”
“你老子我都这个年纪了,就想去上天看看,用火药豁出老命试试你们不让,现在有更稳妥的法子,你还要拦我!”
这番言辞不知被何人给听了去,本来倒也无妨,可坏事的是,陶家所处的济南,乃是齐鲁之地。
此地此时,正是理学的大本营,且还有一个大人物便在与济南相邻的曲阜之地。
那便是孔夫子的第五十六代后人,当今衍圣公,孔希学。
这番话不知被何人传到了孔府,陶家生意本多与孔府有关,衍圣公闻言直接断了与陶家的往来,又命人前往训斥万户,要其自省自罪。谁知万户人老弥坚,竟是寸步不让,当场将孔府的管家赶出了家门,还用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俚语,怒斥衍圣公一系“世修降表”……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衍圣公孔希学大怒,当场砸碎了府中喜爱已久的一只价值连城的青花瓷瓶,并指示门人多方攻讦陶府。万户亦不甘示弱,竟在齐鲁之地举起了“百家争鸣”的大旗,出资拉拢黎民百姓与新学士子们写万民书,要求朝廷“改革科举,莫偏一是,重启百家”。
“万户竟要让人重启百家?”老朱咧了咧嘴,脸上竟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这一招倒是打蛇打在了七寸上。重启了百家,他孔子是衍圣公,那墨子、老子、韩非子的后人冒了出来,是不是也要咱封个衍圣公?”
“衍圣公这名号一多,那可就不值钱了。等回头这大明朝有一大群衍圣公在那斗鸡,他孔家如何还能一枝独秀?”
看皇帝的模样,倒似乎是有些跃跃欲试。刘伯温见之苦笑道:“陛下,若只是如此,倒也无妨。”
“只是如今已经得到消息,衍圣公带着一群理学门人,准备入京叩问了。”
“他们沿途大肆散布传言,说新学所力推的‘开拓进取’之道,乃是穷兵黩武的歪理邪说。”
“此次进京,务必要扑灭此邪说于萌芽,方可保我大明万万年。”
“呵呵。”老朱闻言,微微冷笑。“保咱的大明万万年?他是想保他的衍圣公府万万年罢!”
“没有新学,纵使朝代更易,他衍圣公都仍旧锦衣玉食,富贵传家。可有了新学,那万户又提出了百家争鸣……若是争鸣了起来,还有他孔家什么事?他孔家如何还能靠着孔夫子的名头继续当我大明的米虫,继续钟鸣鼎食?”
“世修降表,重启百家……这是掀开了他孔家的遮羞布,又要刨他孔家的根基。孔希学这般上蹿下跳,不奇怪。”
“是。”刘伯温察言观色。原以为陛下会暴怒,但如今却比预料之中的还要平静。说不定,这“世修降表”四个字,就是陛下教人暗中散布出去的。
陛下与太子这些年都在整顿田亩,孔家在曲阜有“孔半城”之城,曲阜之田大多为孔家财产,就连县令亦是由孔族自命,俨然国中之国,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或许先前陛下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只是一县之地,既然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孔家又是天下读书人人心所向,舍一县之地,网罗天下士子人心,这买卖还是能够做得的。
但到了如今,陛下的眼睛里已经越来越揉不得沙子。先散布一些谣言,之后慢慢在料理孔氏,这倒也是帝王常用的手段。
更何况,那“世修降表”四字,倒也不单纯是用来污蔑的谣言……
“那万户一介商贾,如何能想到举起百家大旗的手段……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吧?”老朱看着刘伯温。
“陛下圣明,是一位名为杨士奇的新学士子,为其出谋划策。”刘伯温道。心中却想着这杨士奇贸然怂恿万户,会不会因为打乱了陛下的部署而受到天威迁怒。“陛下,老臣以为这一次孔府来者不善,需谨慎对之。”
“其乃是为新学而来,而我新学正与开拓进取之国策息息相关。若是新学受阻,恐怕已经得手的瀛洲亦会得而复失。”
“朝廷当谨慎对待。”
老朱点点头。刘伯温说的不错,学问之争,终究不能靠朝堂上的那些雷霆手段。而且如今新学亦是蒸蒸日上,倒是也不必虚了孔家。
“五弟如今远在外邦,孔家若来,国子监能应付吗?”朱标道,语气中仍然有些担心。“那几船的黄金,可够驳斥孔家?”
“不可。区区银钱之利,只怕衍圣公更会斥责我新学乃是追名逐利、好大喜功之学。”一旁的茹太素说道。“衍圣公府来者不善,我等还需以更好的方法制之。”
“如今正是旧学临死反扑之际,必定无所不用其极。臣欲奏请陛下,宣五皇子殿下进京,以殿下大胜之威,压服孔府,扑灭旧学。”
“召回老五?”老朱一愣,“若是倭国诸事妥善,倒也无妨。咱也不舍得他在那荒僻之地操劳过甚。”
“不过,区区孔家,还需要老五亲自归国?”
“臣只是防范未然。”茹太素道。“毕竟我新学,也是推崇孔子之学。而孔家……”
“终究是我士林文人的旗帜啊……”
……
应天城郊,三十余公里外。
衍圣公孔希学掀开车帘,目视着应天方向,其眼中,森芒毕露。
“新学……离经叛道,曲解我孔家先人。”
“无论如何,断不能让此风继续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