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朱肃说的笃定,几人便也俱无异议。于是朱肃便带着五百骑明军离营,浩浩荡荡往三岔口西面十五里处而去。
瓦剌人背山立营,朱肃也并无掩藏踪迹。远远的,便见瓦剌营中有人了望到了这边的行踪,而后有人吹响号角。随后营地里人影攒动,也有一支骑军出营朝着朱肃等人迎了上来。
确认对方迎上来的态势并非冲锋后,朱肃摆了摆手,明军五百骑顿时止步不动,只余旌旗被山风吹的猎猎作响之声。
对方也停了下来,两支骑军遥遥相望。不过朱肃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眼神之中带着一股审视与戒备的意味。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头戴铁盔的瓦剌将领耀武扬威的越众而出,奔至明军阵前用蹩脚的汉话高呼道:“奉伟大的瓦剌之主的命令,对面的明军,报上你们的来意!”
朱肃眼神一凝,朝着身旁的武亭点了点头,于是武亭便也越众而出,答话道:“我名为武亭,依照先前的约定,我已经带来了大明朝极为尊贵的大人物,来与瓦剌的首领协商贸易的事宜!”
“尊贵的大人物?”那瓦剌将领上下打量了一番被簇拥在中间,衣着华贵的朱肃。随后此人竟然拔出了腰间的弯刀,猖狂大笑道:“瓦剌之主曾经说过,只允许你们来十个人。”
“你们又为何带着这么多人?是大明人轻视与我瓦剌的约定,还是大明的贵人全都无比怯懦,没有人壮胆就不敢走路吗?”
他仿佛故意耀武扬威一般,勒着马缰让马在双方中央转了一圈,使得两军上下都能清晰的听到这一句嘲讽。
瓦剌那边,听到了这话,自是一边大笑一边附和起来,大明这边,却是人人义愤填膺,但碍于未有军令,个个虽都涨红了脸,却无人出言。
“你……”武亭亦是大怒,想反驳些什么,可他拙于言语,此时竟是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朱肃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丝毫没有感觉到被冒犯的样子。任这名瓦剌将领和后面的瓦剌军队对他倾泻嘲笑与污言秽语,也半点都不为所动。
倒是身边穿着一身寻常将领铠甲的朱棣面色微黑,只是这一次出来前说好了都听朱肃的,故而他也并无动作。朱肃故意问他道:“四哥,你觉得,该如何做呢?”
朱棣微微回头,又看向面前那个正提着刀在傲视着他们的瓦剌将领,心中大恨,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该杀!”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此来最终的目的是谈判。他在大本堂之时,那些宿儒先生们就曾教导过,所谓两国舌战,也就是谈判,最重要的就是要注意言辞,当有雅量,以彰显大国之气量。
若是对方为蛮夷,则更该如此。蛮夷之辈不修礼数,时常口出狂悖之言。身为谈判使节,自当有唾面自干的能耐。为达到最终目的,稍微受点羞辱无可厚非。
因此他虽说出这两个字,却也只是放放狠话,宣泄宣泄情绪而已。
却不想自家这位弟弟听了这话之后,只是嘴角掠过一抹弧度,然后淡淡的道:
“既然如此,那就杀了吧。”
“狗儿。”
“是。”
朱棣惊诧转头,还没能发出质疑,只见朱肃身后始终沉默的狗儿突然张弓搭箭,随后,一支箭矢如飞星破空,“飕”的一声,直接扎在了那名瓦剌将领仍旧带着得意神情的面门上。
“啊!”那将领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呼,当即落下了马,这一箭从眉心而入,直掼脑后,箭头都从铁盔的后边钻了出来,显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两方军阵都是豁然一静,似是都没预料到这一幕,唯有那匹死了主人的战马“忽律律”嘶鸣一声,撒腿跑回了瓦剌人的阵地。
“这?”朱棣呆住了,他看看朱肃,这位五弟怎么比自己还冲动,莫非是不想谈了?
说好的大国雅量呢?
是不是该准备战斗了?
他浑身神经顿时紧绷了起来,却听身旁的张定边笑道:“好俊的射术,五殿下,这位小公公不是汉人吧?”
语气轻松,丝毫没有紧张之意。
“狗儿虽是女真人,但为我出力甚多,与汉人无异。”朱肃也只是淡淡答道。同样一脸淡定。
“……”朱棣愣了一愣,听二人还在这轻松的交谈这些不相干的事,不自觉的便松开了握住腰间剑柄的手。
这两人都毫不警戒,他已经意识到了此举自有深意。
而对面本来愣住的瓦剌人,此时也都反应了过来。就如同在沸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般,瓦剌人开始疯狂鼓噪。
“明狗居然敢杀人!”
“他们杀了火儿忽答!”
“杀光他们!”
“杀!”
五百瓦剌骑兵们爆发出了狂乱的杀意,对着对面的大明骑阵叫骂起来。甚至有人就想直接纵马冲杀。
朱肃淡定的一拨马缰,无视这些瓦剌人滔天的杀意,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马蹄正好踏在那具瓦剌尸体的胸口上。
“住口。卑劣者们。”
“本王,乃是击败忽必烈卑劣的子孙,驱逐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成功定鼎华夏的大明伟大开国皇帝之子,大明朝廷尊贵的藩王殿下,分封在吴地的吴王朱肃!”
“以你们的身份,还不配与本王对话!”
“此人胆敢对尊贵本王出言不逊,已经被本王杀了。你们还有谁敢挑衅本王的尊贵?还有谁?”
朱肃马踏尸首,高声大呼,那长长一串唬人之极的名头,竟然真将正在叫嚣的瓦剌骑兵的气势压了下来。
瓦剌乃至大元都素来注重血统尊卑,贵者宰杀贱者如杀牛马。若是面前这位当真是大明朝的什么大人物,被不配与他搭话的人搭话,因为感觉受到冒犯而杀人,这个理由,这些瓦剌人好像也并非不能接受。
“让你们的主子出来!只有他,才勉强配得上本王的身份!”朱肃继续喊道。
又是一阵沉默,而后,瓦剌人军中出来一位面容消瘦、留着八字胡的蒙古男人,这男人上前对朱肃道:
“大明的藩王看来并无与瓦剌商谈的诚意,伟大的瓦剌之主自然不会现身。明明约好了只来十人,却又为何要带上如此之多的护卫?”
这男人很明显比先前那将领精明许多,小心翼翼并不在言辞上惹怒朱肃,而是把重点放在了明人“违约”上。所说的汉话也比刚才那人更加通顺。
“莫非瓦剌是畏惧我大明的强大?还是认为十个大明人,就能抵得过五百个瓦剌人?”这回换朱肃面露傲然了。
“我大明是礼仪之邦,既然来了自然是带着诚意。但若是瓦剌人畏惧我们,那这次会晤,不谈也罢!”
“只是阿里不哥这一支黄金家族的血脉,就要永远的因为这一次的胆怯和愚蠢,错过了一雪先祖耻辱的机会。”
“从此彻底变成忽必烈一支豢养的牧犬,再也抬不起头了。”
朱肃冷笑一声,随即直接拨马,回到了明军的阵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