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厅内的争论开始后,十七名道修就激动起来,从各个方向寻找理由,好似市井商贩为了一文钱的菜价你来我往。
而左千户顶着压力与众人激辩,如在逆水行舟。
他性情直烈,一介武夫,本就不善言辞,但作为负责此事的总长,更是头大。
“尔等身为沧骊臣民,忘记宗门祖训否?享受着朝廷法箓,一地供养,对得起祖师训诫吗?”
左千户额头青筋暴露,恨不得五剑齐出,将这些吸食沧骊骨髓的硕鼠斩杀殆尽。
他脸面涨红,身后五口兵刃法器在鞘中震颤,剑意锋锐,几乎祭出。
七位争论最激烈的宗派弟子在怒涛之中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宛若一叶扁舟,陷入狂风巨浪之中。
“左千户长此言差矣,我火元门今日能站在这里,便是诚意。”
“只是左千户长须知,那河心何等凶险,虽有大军压阵,我六派子弟深入其中,却是直面生死。”
“况且,我这弟子在火元门也是威望颇高,一旦有所损伤,老朽难以向门中交代。”
“这安排不妥,还需要再议。”
一位样貌精明的老者,捋着山羊胡须侃侃而谈。
其身后淡红色屏障撑开,同样身为炼气九层,他丝毫不怵左千户。
老者与这位火元门弟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其身上投资颇重,包庇起来也是尽心竭力。
不禁让木椅上的赤发少年心底微暖,心中底气硬上不少。
却给左千户的工作带来了更大压力,谈判半日,不见进展。
而在主座下的头椅,一个面容清秀,肤色白皙的青云道袍少年端坐无声,不知道何时醒来。
在他身后,同样有门中派出的长辈撑腰,潘智发觉道子苏醒后,便默然不再出声。
一派道子,几乎是宗派未来根基所系,如今经历的每一件事都是李凝风成长的磨刀石,他平素里只会以引导为主,从不做揠苗助长的事情。
眼下,李凝风虽然不发一言,听了这么久,隐约能够理解他派子弟为何上推下卸了。
六派受领着朝廷法箓,有着庇护治下黎民的职责,却也讲究个亲疏远近、利害得失。
当然在景武太祖健在时,诸派断无此等互相推诿的道理,毕竟天威难测,六派敢给景武太祖来这么一出,那九府之地上的法脉,恐怕就要去其一了。而今,不仅朝廷需要仰仗这些玄门道修的支持,还需要他们帮着降服叛党,六派的底气自然硬了许多。
况且,当初景武对于六派压制颇狠,授予的法箓虽多,但要六派子弟闯荡的深山大泽也多。
大量子弟死伤,诸派心中都攒着口怨气呢。
而今虎死威散,让六派子弟前往他派治下冒险,自然不会乖乖接受。
李凝风心底不禁悠然叹息,发出一声与其少年意气不相符合的长叹。
“呵呵,晚辈算是开眼了。”他嗤笑一声,眼中露出嘲弄色彩,话中有话,“储长老,既然这位师兄威望深厚,不便涉险……那今日,我明庭山便做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众人被李凝风这一手杀得措手不及!!
那火元门长老更是愕然,面上却是露出戾色,眯着眼缝打量着秀气少年。
恰在此时,一柄身形似剑的紫袍道人陡然睁眼,灵压涌将上来,将他气势打焉。
羊须老人像是霜打的茄子,闷哼一声,六派此时应当同气连枝,你这明庭山跳出来做甚?
只要拖下去,朝廷给的好处,必然更多。
只是他们不知有人拖延不得。
无他,此时的李凝风,太需要水行资源!涉及斩杀滚沙河妖的三方论谈,对他的意义重大。
而此时左千户被六派压制得太狠,今天给不出个说法,敲定不下来,那便还会再议。
所以他站起来了。
“好!”紫云拍案而起,她目光一转,扫了下了,道:“储长老,小女算是长了眼了,歪理说起来一套又一套,凝风道友,勿怕,紫云与你同去,定然保你安然无恙。”
她的目中满是锐气,像是无形匕首,狠狠扎在众人心口。一时羞愤难当。
霞光派大师姐带头,局势瞬间明朗下来。
有了这二人打开口子,军伍与府衙两方代表人物,眼中齐齐一亮。
左千户神情一凛,他眼中威势赫赫,六派修士俱都为之一震。
“你们要论尊贵,有谁比得上一派弟子,有谁胜得过当代子弟魁首。”
有人开口道:“那你军伍中,为何不派武卒登岛,莫不是我六派子弟死得,你们军士便金贵。”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仿佛得到喘息之机,连声附和。
左千户点头,他抛下一件东西,道:“紫云、凝风,我给你一个牌符,可随意点选军士,只要不伤及大阵运转,我便任你挑选。”
此事不难,对于军士,这本就是应然之意。
若不是千户需要维持大阵,以煞镇压水域,他自己就登岛破了神祠。
别忘了,神道根基有三处,河心岛虽危险,但大军要为六派子弟创下登岛契机,也是拿性命在刀锋上游走。
这人此话一出,反而让左千户松了口气,六派断无再推脱之理。
木椅上,却见青色云纹道袍的少年将牌符推回。
左千户眉头一皱,道:“这是何意?”
“我只要一人。”李凝风震了震袍袖下摆,道:“这不……来了!”
宽敞明亮的会议厅内,微风流动,李凝风神色平静,他感受到空气中带着一股熟悉的气味。
宛若天上月华,又似水道之变,微弱却格外清晰。
话音落,众人齐齐朝门外看去。
却见一道少年身影立于大门,灵甲乌靴,腰间别着口翠绿储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