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下,灵甲乌靴的少年身轻似燕,轻易穿过阻绝瘴气的屏障。
回到了洗气峰,张弃深吸一口气,感慨着:“还是这里的空气好。”
衣袍飘飘,每一步跃出身子前进百米,落地无声,宛若迅捷的狸猫。
须臾,竹林出现在眼前。
蓝溪畔,月下院舍的轮廓浮现。
不过,张弃远远察觉竹院门口异样。
一道人影昏死过去,身子匍匐在地,止不住的颤抖发抖,嘴唇都青白了。
眼看着就要被冻死了。
在其身后一头半人高的小鬼,死命掐着这人脖颈,一边吃力的将这人往水泊拖走。
地上划出一条腥臭的水迹,闻着类似裸露河床的腥味,又像发臭了的死鱼。
“韩辛?”
灵甲乌靴少年掠步赶至,眼眸深处升腾起雾气,心中喝出一道敕令音。
虚空中似乎有无形锁链钻出,一声令下,被张弃收摄入体内。
洗骨三重后,这些水鬼对张弃而言,已构不成威胁。
俱化为修行资粮。
他搭手扣在韩辛左腕,渡过一道精纯真气,暖流徐徐没入对方经脉,祛除侵入体内的邪气。
阴邪祛除,令其气血流通起来。
须臾,韩辛牙关便不再打颤,睁开朦胧的眼睛。
见到熟悉的脸庞,就激动启唇,有话要说……
“屋外风寒,先进去再说。”
甫一苏醒,韩辛便被扶着进入精舍,面前还摆上一茶缸热水。
耳中传入张弃温和声音,“别急,你慢慢说。”
韩辛眼眶突然湿润,话却卡在喉咙里。
“我…我……”他嘴唇开合,泪水先一步流了出来。
啪嗒一声。
咸湿的泪珠掉进了茶缸中。
甚至他不清楚,来找张弃对不对。
韩辛心中一团乱麻,神色痛苦。
他听说先锋营残酷,故向来谨小慎微,却不知道袍泽能残忍至此。
倘若是苦痛,倘若是折磨,他都不惧怕。
他活着唯一的挂念,就只有含辛茹苦、哺育自己十七载的韩父。
如今却遭受同袍陷害,生死未卜。
韩辛实在求告无门、走投无路了。
想起来,现在他军中唯一熟识、有身份的就是担任巡检的张弃了。
这或许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他连夜从滚沙河赶回了洗气峰,在竹院门口等了半日,不知何时昏死过去。
韩辛抬起头,抹了把眼泪,平复住内心的情绪:
“我父亲被人陷害了,有两个巡检无故诬赖我爹祭祀滚沙河的淫祠,要将他祭旗。”
“张哥,你能不能救救我父亲,他冤枉的,是那两个巡检欺骗我爹。”
张弃眉头一皱,两个巡检!?
“发生什么事了?”
张弃平静的追问道,他的神情依旧冷静,详细了解事情经过。
韩辛诉说道:“月前,洗气峰调配了三百名武卒前往滚沙河,我和我爹都在其中。据说滚沙河的水神不知为何,开始吞食活人,从朝廷敕封的正神被打为淫祠,我等此行就是为了打杀此神。”
张弃点头,他记得此事,不过他身为巡检便没有抽调到他。
这段时间,他全身心沉浸在了符宝术的学习当中。
韩辛道:“我和我父都知道这是淫祠,断然不会去祭拜。”
“我爹平素又喜欢行善为我积攒阴德,有时候遇到受伤的小兽都会医治一番。”
“那两个巡检见我爹心善,唤我爹过去,扔了两条土泥鳅,说见我气血亏败要我爹烤了给我补一补。”
“而我爹没多想,却没有烤食,就扔回滚沙河放生了。”
“那两个巡检跳了出来,当场将我爹拿下,说我父亲崇拜水神。”
张弃不解道:“那这与水神有什么关系?”
韩辛怒气冲冲:“他们给我爹的那两条泥鳅,是那倒霉水神未开慧的子孙,我等一介凡人,哪里知道这给我们烤食的泥鳅是那水神的族类。”
韩辛脸上就差将栽赃陷害写在脸上了。
可是无论他怎么做,没有人愿意理会韩辛。
名册上已经将韩父写上,三日后便要祭旗。
张弃看着愠怒的少年,道:“那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驻守滚沙河吗?”
韩辛一脸决然:“我是逃营来的。我爹被祭旗的话,那我也不愿苟活,反正我病死鬼一个,即便不被杀头也活不了多久。”
张弃心里一震。
韩辛对于父亲的生命重视程度。
比他想象的还有重得多……
“那两个巡检你认识吗,叫什么名字。”
张弃抛出疑虑,心中隐隐有着个猜想。
韩辛怒道:“知道,那两个混蛋,高瘦的叫胡位,壮实的叫王山春。”
他不仅特意打听过,还曾特意报上过张弃的名讳,希望二人能看在张弃的面子上放过自己父亲。
韩辛当时想着,毕竟张弃同是巡检,或许能通融一下。
却被毫不留情轰出去,营帐内还传出对方的冷笑。
闻言,张弃心头发出一声叹息,大概明白事情的原由。
洗气峰上人多眼杂,打探出谁与自己交好并不困难。
无非就是司马复及韩辛父子。
司马复无论是修为,还是地位,俱在二人之上。
况且,在外人眼中,自己只是热衷于符宝术罢了,并不会觉着自己与司马复有着私交。
而韩辛父子,却是先锋营中毫无跟脚的平民。
这祸事,便朝韩辛父子头上落来了。
胡位几人抢了儒玉,与自己结下死仇,早晚会找他们还上一报。
只不过数月前,张弃修为微末,又出于禁止私斗的考虑,故暂未去寻仇。
只是……胡位不应该拿着儒玉偷着乐么。
怎么一反常态,先惹上门来?
张弃思绪转动,电光火石间,想起了在司马复洞府看到的一则官报:
杜陵已然调回朝中。
还跻身言法境了。
那可是言法境的大儒,能够与结丹期修士一战的存在。
思绪发散开来,张弃心中想到一个最可能的答案。
那便是二人怕了,忌惮张弃联系上杜陵,担心张弃病猫变老虎。
他们可没忘记,当初是怎么对待张弃的。此时杜陵东山再起,张弃怎么可能不找靠山寻仇呢?
殊不知,张弃从来没有想过倚仗外力。
张弃冷冷一笑,“我还没去寻他们,他们还欺负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