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武三年,五月二十八日,晨日末,东阳亭。
泰山军已经有六个军渡过了洛水,挺入战场最深的是张南的捧圣军,他们的哨骑已经接触到了袁军,并成功遮拦了敌方的交通线。
而跟在捧圣军之后的是广武军的李武。
广武军为十七禁军的一支,是以当年李武统辖的铁甲军为核心扩编而成,其军编制满编,军中多渤海、平州、辽东三个郡的子弟,有战兵武士四千六百三十人,其中金牌武士十八人。
广武军是比较后面一批从冀州调入到京畿的,无论是人员士气还是战备都是比较处在顶峰,都有一番心气。
这一次他随在捧圣军后面过河,就是要作为捧圣军后面的二梯队。
而在广武军的西面一点的位置,是郭默的豹韬军,他们是和捧圣军差不多前后脚赶到东阳亭这边的。
到了之后,郭默就带着豹韬军占据了东阳亭的西面,目的就是作为捧圣军的右翼。
这倒不是郭默多么高风亮节,而是战前布阵就是这么布阵的。
而在郭默军阵之后的则是谢弼的魏博军,也是过河六军中唯一一支二线军队,但没人敢小觑他们。
而魏博军上下们也有足够的心气,其阵军旗招展,士气如宏,战声不绝,就如同一头渴望战斗的雄师,要将敌人撕碎。
他们在东阳亭的西北面,主要任务就是控制着洛水的渡口,并遮护大军的西面通道。
这是靠近东阳亭的四个军,总人数在两万上下,其中骑军数量就有三千,正分布在这片战场附近,不断兜杀着袁军的哨骑。
而在东阳亭的东面,还有两个军,他们是最后一批过河的,两军分别是魏舟凤翔军的和张达的雄武军。
他们这两个军都驻扎在一片巨大的森林边,保障着全军的东面。
从这六个军的布置来看,在东阳亭这边的战线上,基本上就是以张南作为主力来抗线的,再从这六个军主将的背景来看,这六人几乎都是当年张冲林中老弟兄。
张南、张达自不必说,都是大桑里张氏族人,而李武、谢弼,一个是当年杨茂手下的斗剑士,一个是被张冲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世家子弟。而魏舟和郭默,也都是军中老人,可以说此时在东阳亭战场的都是一水的元从派。
这些人自然是军事经验丰富的,所以张冲才将张南作为东阳亭战场的本阵,因为其人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能让这些元从敬服。
在这六个军陆续抵达后,东阳亭上的张南就开始调度各军阵,让六个军按照鹤翼阵来布置。
此前,张南通过散出去的哨骑,已经获得了足够多的战场信息。
目前来看,在自己前方的应该就只有敌军前护军一部,人数大概是在一万五千人上下,而在战场的左右两翼都见不到敌军的踪影。
换言之,虽然就整个战争形势来看,他们泰山军的人数是处在劣势的,但就单说在东阳亭战场这一块,他们泰山军的人数却是占兵力优势的一方。
而在过去的战斗生涯中,张南非常清楚当局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是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的。
于是,张南才决定布下鹤翼阵。
所谓鹤翼阵是兵法中八大阵型的一种,泰山军的军将们因为战场的历练和体系的教育,都熟练掌握这些军阵的布置。
其中张南就特别爱布鹤翼阵,因为这是唯一积极进攻的,也是对敌形成包围圈而使用的。
由他所在的本阵处在中间,然后将两翼拉长从左右两面合抄敌军,最后由本阵迫近,对敌军形成最终的合围。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种左右包抄的战术,但战术听着简单,其实对于各主阵的军将能力要求是很高的。
因为在队伍行进中,只有保持严密的阵型才不会被敌军所趁。
因为敌军也不是傻子,看到你合围过来,他就傻站着不动,必然是会从两翼突围的,所以泰山军的包抄过去的两翼方面军必须能挡住敌军的突围。
而除了必须在行进中兼顾防守,还有能和其他方面的友军形成密切的协同,不然敌军就可能会从夹缝中突围。
所以鹤翼阵是一个大家都听过,也学过,但绝少用过的军阵。但恰不巧,此时在东阳亭战场的泰山军六个军正适合完成这样的布置。
这六个军都是久经贯战的老卒,能在行军中也保持一定的密度;而六个军的军主也各个熟稔鹤翼阵的优劣,知道该如何查漏补缺,相互配合。
而更重要的是,各军都有足够的突骑,他们往来于各军之间,时刻将各军的位置情况汇报给各自军主。
如此,在综合判断敌我情况,以及为了抓住有利战机,张南决定主动出击。
此刻,在他本阵的东阳亭岗哨上开始缓缓升起一面“振鹤”旗,当看见这面旗帜后,驻扎在亭外的旗鼓也开始升旗,同时休息在各哨点的哨骑也纷纷上马奔向各自的军阵。
广大的东阳亭旷野上,无数哨骑来往,他们呼喝:
“中军令,布鹤翼阵。”
得到消息的各军主纷纷开始调度麾下各营,开始缓慢变阵。
这是战前的最后一次布阵,一旦各军开始出发,再想变阵就是千难万难了。所以其余五个军主都很明白,大战要来了。
最先完成布阵的就是左翼的豹韬军,其中他们军主郭默的将旗已经开始向前移动,围绕在这面将旗下的是各色军旗,无数甲士的精光照亮着那片天空。
再然后,右翼的雄武军也开始完成了变阵,他们在其军主张达的率领下,开始以大横阵直接前进。
这种横阵的好处就是可以用一个较长的横面来拦截这个方向的敌军,缺点也是明显的,那就是一旦敌军选择这个方向突围,此阵的纵深过潜,绝难拦住。
所以张达已经和后方的魏舟说过了,如果敌军从他这个方向突围,他就在在后面拦截住。
于是,在当天的巳日,泰山军这边率先做出了攻击态势,意合围张合军。
……
太武三年,五月二十八日,巳日初,张冲本阵。
此时距离泰山军前线出发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从平旦到隅中,泰山军剩下的八个军也完成了战场布置,东西之间横亘数里,到处都是泰山军的旗帜。
此时,张冲正带着横撞将们沿着战线骑行,以观察各军的士气。
和平日里穿的一样,张冲依旧是一身麻衣麻履,只是额头上绑着根黄巾带。
他骑着爱马“踏白”,时不时的和一些阵前的吏士招手,很显然那些人认出了张冲。
这其实并不容易,因为张冲并没有带自己的大纛,身后的横撞将们人数也并不多。
但这些泰山军最基层的吏士就是认出了张冲,可见张冲的面孔是多为这些人熟悉。
在一众山喊“万岁”中,张冲继续沿着阵线奔驰。
踏白是一匹壮年的汗血马,浑身金黄,但此时也成了斑点马,浑身上下都是泥浆斑点,由此可见这处战场的泥泞。
张冲这一次巡视战线就是来具体体验战场情况的,此时结果很清晰了,那就是至少是在目前,泰山军并不适合发起集团性的骑军冲锋。
但这本就在张冲的意料之内,他有自己的想法。
在张冲的身后,大概是四十多骑追随着,荀攸、田丰都在其中,他们是这一次大战的谋主,也随张冲一起来看战场的情况。
而其余人就都是横撞将们,这些人神色自若的跟在张冲后面,并不为大战前的氛围所影响。
张冲走着走着,就忽然听到田对自己建议:
“王上,我有一计。”
张冲刚和一个以前聊过天的吏士打完招呼,听到田丰的话,扭头问道:
“哦?讲来。”
然后田丰就将自己想到的办法说了。
他提议趁着敌军正在和己方决战于河间地的时候,可以集结一支骑军力量从上游绕到袁绍在伊水南岸的本阵,对其进行斩首。
张冲想了想,觉得这个计策不能说多好。这不是他迂腐,非要追求什么堂堂正正,而是他很清楚,凡是大军主帅的本阵,那必然是非常严密的,并不是少量突骑就能袭击的。
但张冲也觉得这事的成本很低,纵然杀不了袁绍也可以袭扰敌军的后方,所以他想了想,却蔡确吩咐道:
“孟起不是总抱怨在甲骑队中闲得慌吗?你让他从帐下突骑军中选百骑出来,然后由他率领去上游过河,就告诉他,他的目标是袁绍。”
如果是一帮人听到这个命令,必然是腹诽当场:
“什么,让我带百骑就要去杀敌军主帅,会不会太看得起末将了。”
但张冲了解马超,这小子一定欢喜疯了。
然后张冲又令:
“让他在南岸蛰伏下来,不要着急。他原先的甲骑就让庞德暂领。”
蔡确听得令了,然后喊来一个横撞将就嘱咐他传令给中军的马超。
田丰见自己的计策,张冲接受了,脸上浮着笑容,然后他又道:
“王上,咱们这边什么时候过河。”
张冲并没有回答,而是先问了一边的蒙沮:
“现在袁军那边有多少部队过河了?”
蒙沮一直关注着飞骑的汇报,他忙将最新的消息说出:
“王上,至目前来看,敌军用兵很是谨慎,只有前护军的张合过河了,目前正在捧圣军南面五里处落阵。”
张冲点了点头,,对包括田丰、荀攸在内的幕僚们道:
“先不急,这一战,我们的目标是让敌军全军过河,然后一个不留的消灭在河间地。这样后面打中原就好打多了。等他们陆续过河时再说。”
这本就是战前军略规划好的,所以荀攸等人点头明白。
就在张冲还要说话时,从东南面奔来一飞骑,浑身上下都是泥斑,一来就汇报道:
“急报,在河间地东面发现贼李通部,兵力在两万上下。”
刚说完,从西南面也奔来一骑,同样像是从泥浆里滚出似的,报道:
“急报,在河间地之东南面,发现贼之李整部,兵力在万人上下。”
先后两份急报送来,敌军目前已经有一半的兵力开始渡过伊水了,所以现在的战场形势开始不乐观了。
果然,边上的田丰就皱眉担忧道:
“王上,从目前敌军已经过河的人数,大致已经有五万人了,是我军过河人数的一倍,怕是不好支撑。”
田丰的意思很显然,就是说现在应该派援军过河了。
但张冲并没有松口,反而对来的两羽骑下令:
“你两换马后,持我金箭,再将这个情况去报给张南,并传我口令,让其军必须支持到未时末。”
从现在到未时末大概有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过河的六个军都不会有援兵。
至目前为止,泰山军的军略已经是非常清晰了,那就是以过河的六个军为诱饵,吸引敌军主力合围,为的就是毕全功于一役。
所以怪不得过河的都是泰山军最精锐的部队呢,原来是苦仗等着他们呢。
当然,这也不是张冲想这样,而是他不得不如此。
此时在他麾下,能肩负这样艰巨任务的就是这六个军,其他的营头都差点意思。
在洛水一线的泰山军大概总兵力在七万左右,分十四个军,但各军的质量是参差不齐的。
这倒不是说这些泰山军是滥竽充数,而是战斗力的下降全是因为战斗情况导致的。
从太原出发到现在,最久的泰山军已经出战一年了,这些人不论是心态还是身体实际上都非常疲惫。
这还不包括一些战斗人员的减员,很多营头的战斗力下降得非常多,所以不可不可避免的吸纳了不少随军力夫。
就比如说赵云部吧,此前作为主力与郭汜、刘备的关西联军作战,虽然战术灵活机动,但在最后的决战中人员损失巨大。
所以为了尽快恢复编制内的军力,控鹤军就吸纳了千人左右的辎重并,这些人虽然经过初步的军事训练,但并不能让张冲放心。
在他看来,新卒就是再如何训练,在心态上也是决难适应大战的。所以这些补充了新兵的军头最好是布置在二线,那样也能有足够的时间适应战场环境。
于是,张冲再一次对二羽骑补充了一句:
“告诉阿南,此战之成败系于其军,让其务必完成任务。”
二羽骑得令,然后又喊了十几个伴当,一并向着洛水南岸驰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