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武三年,四月八日,泰山军蔽天而来。
全军分四面,合计六万大军,共十六支军势在距离各门不足半里的阵地落军。
此战,各军军主皆列旗于前军,统一指挥各面攻城战,且战前,这些人皆自发写下军令状,不破城头,誓不还军。
张冲大为感动,亲为此战写下一诗:
“北邙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上洛阳。”
“宅兹中国今时日,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写罢传诗三军,三军振奋,其呼: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于是,新的历史诗篇就从这里展开。
有史以来,最为宏大的一场攻城战终于打响。
……
开战伊始,城外鼓声动地,就连那北邙山上无数帝王陵墓都彷佛在颤抖。
北宫内的刘辩凄凄惶惶,惶恐不安。
他问左右发生了什么,但无人应答。
最后,他终于舍得从室内出来,匆匆登上高楼远眺城外。
只见晴空之下,万里无云,刘辩登高望之,只见如林木一般的戈矛密密麻麻,横广十余里,一望无际。
泰山军皆衣黄衣,高举杏旗飘扬,加之军阵又齐整,所以在刘辩看来他们就好像一片片齐整的麦田。
但这片麦田也太大了,也太肃杀了。
看到这里,刘辩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了。
他对边上的小黄门悲叹道:
“我汉家社稷今日要断送在朕这里了。”
原来一直滋养汉室的膏腴麦田,这会已尽归他人矣。
那个小黄门其实也是最近才入宫伺候的,之前刘辩身边的那些个体己人早就被何进杀掉了。
甚至刘辩不是因为太后苦苦哀求何进,也活不了。
但何进虽然不杀他,却将他幽闭在宫内,不许任何接触他。长久的独居生活早已摧残了刘辩的心智。
自从何进失踪后,宫外的公卿们联袂请出了刘辩,但刘辩那会心智崩溃压根做不了主。
有小道消息说,当时公卿们去请刘辩的时候,刘辩竟然就坐在屎堆上玩屎,甚至当公卿们出现的时候,他还向这些人扔屎。
这个消息虽然封锁过,但奈何过于劲爆,很快就流转在京都上层了。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疯了。
也有一些人曾怀疑皇帝是装疯,也悄悄说何进一党已经被消灭了,现在朝廷就等着陛下出来主持大局。
但这人吃了一顿屎,再不做幻想了。
之后,京都的大事几乎就是公卿和朱儁商量着弄,就是太后那里也很少参与了。
于是这场事关汉室未来的战事却和汉室无关了。
今日,不知怎的,刘辩忽然就清醒过来。
他让服侍自己的小黄门带着他登上了北宫上的高楼,见城外贼军整肃,才有此悲叹。
……
这一次,泰山军吸取了之前攻打金墉城的经验,认为应该采用正、奇两面手段来攻城。
以抛石车、弩炮日夜轰打城头,然后阻塞洛水与护城河的勾连,再以牌楯车向前,众民夫壮勇军副负土填沟。
从四月八日开始,泰山军的攻势就不停。
先是九日炮车轰塌了京都东北角。
那一段是谷门东侧的一段城墙,之所以如此不经轰,就是因为这段城墙是后面才修建的,而泰山军是有针对性的对这片城墙进行重点打击。
这一功劳要归功于蔡邕,这老儿在灵帝初年的时候就曾上疏说这段城墙朽坏,需要营建。
但当时朝庭根本不为所动,直到黄巾大乱的时候,刘宏才着急忙慌的让匠作大将去恢复营建。
因为时间仓促,又拨款不足,所以这一段城墙的质量是远远比不上老段的。
在这段城墙轰塌后,泰山军就在这个方向调集了两个军,然后每每当汉军要修缮城墙,城下的泰山军就以劲弩攒射。
汉军在死伤巨大后,又见泰山无意强攻,就作罢了。
四月九日,泰山军堰塞洛水,并于城东千金渠开渠。一日内,京都城外护城河水就重新疏浚至洛水。
护城河为之一空。
四月十日,泰山军募京畿民夫十万,日费钱千万,调集民力填壑。
闻得此讯,京畿四野响应者云集,扶老携幼,担水荷浆投军。
在泰山军四个军的掩护下,十万民夫一日填京畿沟壑。
至此,京都城外一片通衢坦途。
从这一天开始,泰山军就开始对京都发起了直接进攻。
因为泰山军所占据的金墉城位于京都的西北角,所以第一波进攻中,京都的西面和北面就成了泰山军最主要的进攻区域。
首先被攻打的并不是京都西面的三门,而是位于沟渠侧的水门。
这道水门此前横款郊外沟渠和护城河,平日白日都是拉起通船运送物资,晚上就放下。而一般来说,城防最薄弱的地方就是这些水门。
陆上的城门都是有瓮城复合设计的,而水门就一条铁栅栏,甚至这会连防御的护城河都被排空了。
更要命的是,当时设计水门的人定然是没想到护城河有一日会被排空,所以落下的铁栅栏压根就没抵住地面,而是留下了一个两个腰身的空隙。
于是,这一巨大的城防漏洞就这样暴露在泰山军眼下。
负责此面的泰山军军将是魏博军军主谢弼,他见此关防漏洞,大喜,急忙下令陷阵将谢坤率陷阵士八百出击。
当谢坤披着三层甲,带着铁甲兵举着牌楯跳下沟渠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妙。
原来之前民夫们只将沟渠的中前段填埋了,后面靠近城墙的一段因为是个向上的缓坡就没有填。
而水门所在的位置是一段单独挖出来的水道,虽然已经被排空了水,但留下的沟渠地却是一片湿泞。
于是,当谢坤这些陷阵士陆续跳下来的时候,沉重的铁甲带着他们一直往下坠。
这个时候,谢坤慌了,大喊:
“撤上去。”
坡上的友军赶紧扔下绳索要将这些铁甲兵给拉上来。
但这个时候,从水门上的两侧涌出一波汉军弓箭手,开始向着水门沟口上的泰山军玩命狂射。
原来,此前朱儁在布置京都城防的时候就意识到水门的薄弱,他在水门两侧建了两侧胸墙,将整个水门的沟渠道夹住。
一旦敌军试图从水门攻入,沟渠两侧的弓箭手就可以对敌军进行打击。
所以,当谢坤他们攻过来的时候,这面城上的汉军守将赶紧调拨了一批弓弩手埋伏在沟渠胸墙两侧。
此时,上方弓箭纷纷,坡道上的泰山军艰难的举着牌楯掩护友军的撤退。
这个时候,城头上忽然又砸落下一片巨石。
这些都是以前公卿家中的假山,后面被朱儁给征上了城头,这会被用来对付泰山军。
此前弓箭对于谢坤这些陷阵铁甲兵几乎造不成伤害,而这会城上巨石落下,当即就砸死了数十人。
而巨石又顺道将水门的入口给堵住了,于是谢坤等人再不甘心也只能撤了下来。
这一次的试探,魏博军的陷阵士死伤四十多人,算是吃了大亏。
但魏博军这边试探稍挫,飞虎军在北面的进攻却异常顺利。
之前的金墉城已经被留给了射声军,由他们来控制着全区域的制高点,宣泄火力。
而飞虎军则开始对京都北面的夏门和谷门发动进攻。
自晨日全军用过一顿丰盛的早食后,各部开始在两门外集结,其中因为夏门是最靠近西北角的金墉,所以被徐晃重点照顾。
所以开战没多久,夏门守将就向朱儁求援。
当时朱儁躺在胡床上,知夏门有紧,当即就令周昂带着一队军中神射去支援夏门,重点射杀敌军的军吏。
周昂不敢怠慢,带着百人神射就往夏门赶,幸亏夏门距离朱儁休息的高楼并不远,所以走了一里多,援军便已赶到夏门。
此时,夏门城下无数楯车排布,无数吏士举着牌楯或撞击着城门,或射击城头暴露出来的汉军。
然后又有十余架云梯挂在城头上,在友军的高吼中,一队队飞虎军步甲猛冲城头。
而不远处,金墉城上的射声军也悄无声息的射杀着城上的汉军。
夏门上的汉军,一方面要扛着牌楯抵挡射声军的箭矢,一方面还要用长杆戈戟去推挂在城头上的云车。
少数几个胆大的要往城下落滚木、金汁也被泰山军给射杀了。
此时城头上到处都是粪水味,血腥味,所有人都挤在一起,手足无措。
而等周昂赶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夏门上的惨叫哀嚎,心中正紧张,忽然就见到城头上被扔下一串人头。
一开始周昂还以为是杀的是城头上的泰山军,但让人一辨认,死的竟然就是城楼上的汉军。
这个时候,周昂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此刻城头上必然已经大乱,开始有人滥杀了,到这个阶段,往往就是一支部队将要崩溃的前兆。
此时,周昂脑海里瞬息万变,最后想到躺在胡床上的朱儁,猛然拔出刀,对后面的袍泽大吼:
“都随我杀上去。”
底下人从来都是看上面人如何做,此刻周昂带头冲锋,这些精锐的神射自然勇气倍增,顺着马面直接杀了上去。
周昂一上来就射杀了几个发癫的汉军,然后高吼:
“我是苍龙门司马周昂,现在由我来接管城墙,谁敢乱杀,斩立决。”
周昂的名字,这些人都听过。
昔日大伙嘲笑他滑溜,但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却倍感亲切,倒也真的就听了令。
于是,在周昂的坐阵下,城上汉军士气稍振。
同时,那百人的神射也登上了城楼上的望台和西北面金墉城上的泰山军互射。
这些人都是精锐弓弩手,是从多少万人简拔上来的武臣,平日都是为汉室王侯们教射的。
此时两边射下来,射声军那边竟然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而没了西北面的弓箭压制,汉军得以腾出手来推倒那些云梯。
对远的泰山军,他们用大黄弩射杀。对城头下能见到的,就用弓弩射击,已经奔到城下的,则用檑木,落石。
至于那城楼下的一溜楯车,汉军也纷纷往下扔火把,接连烧毁了十几座。
战事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城外观阵的徐晃见实在没有上城的可能了,才鸣金收兵。
这一次,双方实际死亡人数都并不多。
但却是夏门汉军开战以来最累的一天。不少人在打退了泰山军的进攻后,就累趴在了城头。
只是累归累,包括周昂在内的一众人却都面露喜色。
因为他们看到了守住京都的信心,那泰山军也不是多不可战胜的。
当即,周昂就和谷门上的守将许诺,说会向大帅请赏,让弟兄们好好吃一顿肉。
于是,夏门城墙上,欢声四起,士气高昂。
……
在各面都在陆续攻城的时候。
由军中最精干的匠作营组成的挖穴队,也开始在东北角的军营内全力开挖。
没错,泰山军决定穴功京都。
此前匠作营的大匠们在考察了京都城的地势后,认为京都东北面土地夯实,附近也没有水道,最适合穴地攻城。
于是,张冲就令他们在东北面挖掘三条甬道,分别通向京都的北面、东北角、东面。
这项攻城的负责人是任峻,其人自加入泰山军后,历次转任营造、田务,有着丰富的土木工程经验。
任峻是在三月二十八日就开始挖的,那时候正是四面诸军围攻京都在郊外的壁垒群,在战场嘈杂的掩护下,泰山军匠作营开始了第一锹。
得益于王上和一众大将的研发制造,泰山军的匠作水平非常高,效率很快,很快就挖通了营地内的通道。
而且任峻确定,这片地区适合作业,虽然低下土依然湿润,但只要将城外的护城河水排空,必无问题。
有了任峻的确定,张冲令东北面的主将郭默,负责在地道附近筑垒延伸向京都。
就这样,三条地道向着京都缓慢又坚定的移动着。
而对于这一危机,城头上的郑泰一无所知。
此时,他正焦头烂额对着众军将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