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率领济南国汉军主力两万人,于六月二十五日从东平陵向平原津的汉军战场出发。
大军在路过着县的一处乡社时,曹军麾下的青州兵再次劫掠屠杀了这里。青州军的军纪之败坏,使得曹操非常头痛。
此前他已经大力整饬了青州兵的军纪,但不论是严刑峻法还是功爵利诱,其效果都不大。
说到底,这些来自齐国黄巾的青州兵已经堕落了,肆意的屠杀已经让他们成为了一支虐兵,无论对上还是对下都桀骜漠视。
但曹操虽然头疼这些人的军纪,却喜爱青州兵的悍不畏死。他也明白这两个是一体两面的,所以对于军纪也就听之任之了。
只是这一次这些人着实干得过分了,曹操这会正需要给平原郡的豪右大姓们做表率,然后你们就在人家家门口屠杀了一个乡社,这让他如何做“王师”?
于是,这一次曹操也发了狠心,对参与屠杀乡社的那个部直接来了十抽一。
全部上下五百吏士全部脱去军衣跪在地上,然后依次上来抽筹,抽到红筹者,皆当众棍杀。
其中此部主将是一位曹军老军,因为监不力也被判了斩,而且就由曹操亲自执行。那老军也是追随曹操多年,从淇水战场就随曹操浴血拼杀了。
老军含泪,望着严肃的曹操,悲鸣道:
“主公,卑下治军不严,合该当死。只是希望主公能看在卑下多年的苦劳,能照顾好我年幼的儿子。”
曹操这个时候泪都滚下来了,人非草木,岂能无情。对于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们,如果不是没办法,他曹操怎会自折臂膀。
于是,他揽臂动情道:
“老秦你放心,汝妻子吾养之。”
有了曹操这句话,这个姓秦的部将终于放下了心,闭着眼,只是一痛就结束了。
亲自将部将的首级给殓好,曹操就主持了下面的十抽一。
一排排青州军士每每十人上前抽筹,有抽到红筹,面如死灰,也有抽到白筹者,一言不发。
那些抽到红筹的不是没想过反抗,但看了周遭一排排中护军披甲士,这些人只能束手服从。
最后,整整五十人就这样被单独列在一个圈子里,圈外都是他们昔日的袍泽们,这些人运气好,侥幸活了下来。
曹操在高台上对这些人高喊: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怨气,有不服。那些抽到红筹者,会说自己明明没有参与到屠杀为何要死。而相反那些站在外圈者,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当日肆意屠杀的,为什么偏偏死的就是自己。但我曹操告诉你们,我不管你们服不服,这就是你们的命。自我击破你们,俘虏你们,你们的性命就是我曹操的。我要你们死,你们就的死。我准你们活,你们才能活。”
“我也不是不教而诛,单说军纪我也是三令五申。但你们偏偏就置若罔闻。那没办法,既然你们听不进,那我就只能用血让你们记住。一会抽到白筹者拿短棍,就由你们去敲杀圈里的袍泽。圈里的人也不要怨,因为圈外那些还活下来的,将会被并为罪军,之后的战事就是他们去陷阵。直到全营皆死,陷阵才止。所以你们就是先下去,后面这些人马上就追你们。这就是我曹操能给你们的公道。”
这下子,所有人都沉默了。
场内的悲哀于自己注定的命运,场外围观的也惊骇于曹操的狠辣。
当圈外的青州兵各自接过短棍后,只是短暂的沉默后就开始发了疯的敲打着圈内的袍泽。
他们如野兽一般疯狂,每一击都溅起鲜血,他们唯一能对得住袍泽的就是赶紧结束他们的痛苦。
一刻后,圈内的五十人皆血肉模糊地倒在了血泊中。而那些还活着的的,看着自己亲手敲死的袍泽,痛苦彷徨的跪在地上,悲鸣痛哭。
经此,三军整肃。
尔后,大军继续向西,驱往平原津。
在到了西边的漯阴后,曹操就意外的病倒了。
这病来得太快太猛,让健硕的曹操都没能撑住,于是在将军权将给亲从将夏侯渊后,他就昏沉沉的被送到了漯阴治疗。
夏侯渊和军师祭酒戏志才商量后,决定暂时更改行军计划。大军先在漯阴一带停留整训,等候曹操痊愈。一方面又和平原郡地方协调,抽调一批民夫壮丁随军,再征集一批骡马、粮秣。
此前,前线的审配不断将受伤的新军吏士送到漯阴治疗,所以此时的漯阴实际上已经负担非常重了。
而为了往前线羸粮,漯阴丁口健妇被征之大半,全县十室四空。
但漯阴令阴溥是河内人,他的家乡就受到泰山军的威胁,所以即便现在很困难却依然满足着曹军的要求。
就这样,在曹军的武力帮助下,漯阴令再发徒隶随军三千,驱往曹军大营。
一路上,家家哭,路路哭,谁都知道这些人回乡的希望就是渺之又渺了。
也正是因为漯阴令阴溥的尽力配合,使得夏侯渊和戏志才最终决定将大军的粮台设置在了这里。
曹军的粮秣积蓄从济南、乐安、齐国纷纷转输到了漯阴。一时间漯阴人马嘶鸣鼎沸,倒是比战前还要热闹。
只是已经空荡的乡野自然被人忽视了。
几日后,曹操痊愈,大军于是继续出发。
尔后,终于在七月初二日,大军开拔到了平原津东岸。
按照曹操原先和审配商量好的计划,由平原郡一方驻扎在平原津正东的东壁乡,等曹操率军赶来后,就驻扎在距离平原兵东南三里外的安亭。
曹操赶到时,已经是亥时了。
在他这边升起中军大帐后,不仅是曹军中的将吏们赶到,就是审配自己和一众平原将也赶来过来。
从这就可以看出,审配早就暗暗投了曹操。
其实也不怪审配,还是刘虞的性格禀赋并不太适合这个乱世。此前,审配、盖彤等将还是和刘虞一条心的。
但谁让曹操突然就展现其气吞如虎的气概,只大半月就拿下了乐安、齐国两郡。和勇猛进取的曹操一比,刘虞无论是在清河还是在平原的表现就是啥也不是了。
此前孙坚也是随刘虞南下的,其本来也打算用心辅助刘虞建立一番事业。
但发生了一件事,使得孙坚对刘虞大失所望,再不愿意留下。
之前在清河的时候,由审配训练新军,由孙坚训练河北黄巾降兵。之后审配大败,新军崩散,孙坚就将一半的降兵交给审配,助他重新编练新军。
但后来,刘虞的儿子刘和自己要掌军,直接就将孙坚剩下的一半兵力给夺走了。
为何就对孙坚下手呢?
无他,就你一个是外将,其他皆是河北将,是自己人。
就这样,孙坚一手训练的新军就这样为他人作了嫁衣。知道自己不再受重视,早有回乡发展势力的孙坚直接挂印而走。
带着少部分愿意追随他的军吏们,孙坚南下徐州,顺道回江淮吴越发展势力了。
恰是那句,雄心壮志真坎坷,而今又是从头越。
孙坚的出走带来的一个后果就是,军中渐渐就成了审配和盖彤的一言堂。
刘和在军中根本没什么威望,就笼络了一些如鲜于辅、齐周等幽州突骑将。而盖彤和公孙越等一些幽州突骑将就旗帜鲜明的站在曹操那里。
这个时候对于审配来说,选择曹操已不再是个选择。
在经过陈群的来回交通,审配终于和曹操达成了一致。由审配这里对河北平原津的泰山军发起袭击,然后等战事扩大后,刘虞无力招架后,就请曹操来助兵。
而一旦曹操赶到平原津,到时候他审配和盖彤就带着平原兵、清河兵、幽州突骑顺势归在曹操帐下,完成对平原的事实上的吞并。
所以,曹操赶到平原津后,就是这里的主帅了。
现在主帅升帐,诸将无论内外自然要来入帐参加军议。
等内外诸将在大帐内坐得满满当当的时候,自然要寒暄一番。
其中曹操和审配都是第一次见,说来也怪,两人都曾在京都宦官多年,其中曹操和审配昔日的恩主阳球也往来颇多。
但两人却还是第一次见面。
不过对于曹操的名声,审配还是听过的,但普遍不是什么好名声。
当年曹操和袁绍为友,任侠使气,不知道在京都做了多少荒唐事。连夜闯张让家,调戏人家义子新妇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不过审配对于曹操的评价并不低。
毕竟初出茅庐便敢用五色棒帮杀大宦官的叔父,委实是不多的。从这里就能看到曹操这人够狠,为了心里的追求,直接和家族和背景决裂。
就是不知道这个追求到底是什么了。
如是,审配暗道。
就在审配沉默观察的时候,曹操也在不动声色的看着审配,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说话。
倒不是他对于审配忌惮,要晾一晾他。
虽然此人手上的兵力的确雄厚,不容小视,但却不是这个原因。
平原郡的情况非常特殊,其本来就是青州人口第一大郡,境内又有大河渡口,常年就有营兵驻扎。
此前,平原郡大致有五千郡县卒,一千营兵。之后青州黄巾大起,攻破郡县,杀害长吏。为了守护乡梓和自己的产业,平原郡的诸侯王和大姓们纷纷开始扩张部曲。
平原郡的武装一度达到一万多人的规模。
再之后刘虞带着清河文武吏士大夫南下避祸,其中带到平原的精兵就有两万。其中审配的新军万人,孙坚的义兵万人,以及盖彤的三千幽州突骑。
这样平原郡的兵力一度高达四万众。后来因为养兵压力实在过大,刘虞曾一度将平原郡兵减汰一半,但依旧还有三万军势,可以说冠绝青州。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沮授等将吏对刘虞的不满不是没道理的。
你刘虞坐拥这么大个兵力优势,不知道进取扩张,还想着裁军。
这等乱世,不进则退。就刘虞这样的性子,实在不能给审配、盖彤等人安全感。
这些情况被陈群了解到后,密信曹操,在信中,陈群直接就说:
“刘虞黯弱,空有雄兵却做守护之犬,这却是天授主公之臂助。”
而现在,平原郡的三万大军中,光平原津的大营就有一万七千人。其中审配掌军一万,刘颌掌兵五千,盖彤掌握骑军两千。
其中刘颌是刘虞的族弟,也是这次平原津大营的监军。很显然,刘虞也对审配不是太放心的,非要让自己的族弟来制衡一下。
而这次军议,刘颌也来了。
在这个监军面前,曹操自然不能对审配展现的过于热心,不然让刘颌警觉了,反不利于后面的计划。
但曹操不说话,反倒是刘颌却开始热络介绍起来了。
刘颌之前也是京圈的风流人物,和曹操也是酒场欢场一起并肩作战的好连襟。这会见到老友带兵来援,率先当起了东道主。
他高举着漆器酒杯,对曹操敬道:
“阿瞒,我就知道你是义气的。为兄有难,直接就从济南带军过来。这份恩情,老兄记得。你放心,之前你推我族兄再造共和的事情,就交给我。我保证让这事成。我就想不明白了,当皇帝这样的好事,我那族兄有什么好推辞。他做皇帝,我也能封个王做做,真的是顽固。这汉家天子河北王系能做得,我们徐州王系做不得?”
说完,刘颌就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而他后面的一众平原将各个面面相觑。这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
便是,曹操也不禁抚额,内心喟叹:
“这老兄还是过去那样子,还是那么爱做梦。”
但这次的主角并不是此人。于是曹操直接转移话题,问道:
“好大兄,你作为东道主,还没有和我介绍一下你后面的一干豪杰呢。”
刘颌打了个酒嗝,直接冲曹操摆摆手,说了一句让众平原将色变的话。
其人醉醺醺道:
“他们都是听话做事的,是我刘氏的门下狗,问狗的名字做甚,只要能驱驰能打猎就够了。来来来,不管他们,让我两弟兄再叙叙旧,要我说啊,这平原到底还是不如京都。等我们日后打回去,还在老地方喝个三天三夜。”
这一番话,直接就让人拍了案几,却是一人已经站了起来,对刘颌就是一顿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