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
张冲奇怪赵达为何这么问。
赵达组织了一下,起身道:
“胶东之地即现在的东来郡、北海国二地,也是当年三齐中的胶东王所属地,如此得名就是因此地在胶来谷地以东,也叫胶东。”
见说的不形象,赵达还起身在地上大致比划这,继续道:
“此地在春秋时期本是来蛮夷的势力范围,但后来来人被齐人征服,这里也就成了齐国之地。此地偏僻,素来有天之涯,海之角之称,但有一点,那就是此地有鱼盐之利,得此地就有军国之实,齐之霸业也正得之于此。”
见赵达还要说,张冲直接打断,问道:
“胶东之地,我知之,不过你为何要让咱们去胶东。”
赵达道:
“何军师之前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但只有一点不好,就是时机不对。此时,汉庭实力尤在,如果我们现在贸然西出中原,那必然是搅动天下风雷,到时候咱们泰山军真的就是众失之的啊。
但胶东之地就不同,此地几乎为天下荒漠,我们如果在此地扎根,既不惹眼,也能发展。东来有民五十万,北海有民八十万,一百三十万的丁口,得之必为霸王之业。“
见张冲好像兴趣不大,赵达进一步解释:
“胶东三面环海,一面背山,此天下难得的形胜之地。它与辽东隔海相望,坐船便可到达,一旦有事,杨帆出海,避乱辽东。可谓进可图青州,退可守辽东。”
赵达一直说,张冲也在认真听,等听完后,说了一句:
“有些情况,你们不太了解,今日也一并和你们说了吧。我们泰山军也是有跟脚的,背后就是太平道,我就是太平道的人公将军张梁的关门弟子,也是泰山方的渠魁。所以去胶东发展的策略,我是觉得特别好。但奈何此东来、北海皆有我太平道势力,东来有管承、北海有管亥,皆我之友,如何能图。”
张冲此言过于劲爆,这半年才入幕的幕僚们第一次听说,都有点怔住了。
不过,这在他们看来,普遍是好事。谁不知道太平道的势力,现在知道太平道也造反,那他们泰山军也会好过些。
不过既然胶东有主,那赵达的方略自然就用不得了,他此刻也有点意兴阑珊,毕竟第一次参赞这么重要的势力发展规划,他显然是用了心的,现在用不了,多少有点失落。
不过张冲倒也在安慰:
“永希,你也不用失落。你东向胶东发展的策略是可以的,我们现在不能全军移军胶东,但依旧可以派一部分兵在此地落脚,在丘陵乡野建立根据地。”
“根据地?”
“是的,也就是可以扎根凭据之地。比如来芜谷地就是咱们现在的根据地,泰沂山区也是咱们的根据地。我们和这根据地的关系啊,好有一比,就是走多了路,你得有个地方休息,在这地方修养,整编,补给,募兵。如此,咱们才能继续跑,继续和汉庭战斗。”
众幕僚明白了,这根据地就是基业,地盘的意思,只是渠魁这个根据地范围可以更小。
赵达不确定道:
“两地的太平道会允许我们建立这根据地吗?”
张冲笑了,道:
“太平道虽然立足乡野,但现在普遍在城市中传道,现在能留在乡野的太平道已经不多了。不过北海的管亥大渠,他们可能还继续扎根乡野,所以此地的太平道信众也更多。而相反东来的管承大渠,是海寇起家,他的根据地更多的在海外的几个大岛上,东来的广大农村并无太多的信徒。所以,我们可以在东来建立根据地。”
这会开到现在,实际上张冲已经明白了现在大伙对今后发展的几种看法,他总结下来为三条:
第一种,坚壁清野,在奉高和汉庭打持久战。这是有道理的,汉庭集中中原和南北二军来征讨他,张冲自信以他所部的储备和士气,守个一年不成问题。而这一年中,天下形势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光是汉庭将中原和京畿的可战之兵都抽调来打他,那自然两地就兵力空虚,到时候太平道起事,自然一帆风顺。
后世元末群雄逐鹿的时候,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当时张士诚占据高邮称王,元丞相脱脱率兵百万围攻高邮,最后因为元庭临阵换帅,元军军心涣散,最后反被张士诚给打败了,至此元庭鲸落,群雄疯生。
所以他张冲也能打一个汉末版的高邮之战。但这策就是要他张冲做好人,给太平道其他人做前驱了。这事不是不能做,毕竟如果太平道起义能成,他也是能顺势发展壮大的。但这事也不简单,他也要好好想想其中利害。
而第二种就是更积极进取的方略,即主动出击中原,寻找汉庭主力,与之决战。胜则乾坤翻覆,败则一切皆休。而此策又需要中原太平道的合作,但他与这些地方的渠魁都不认识,也不知其秉性,如何敢将全军性命放在他人之手。所以,此略不能用。
而第三种就是偏保守的方略,即分兵东出东来,此为狡兔三窟之策。到时候有两个根据地,无论是攻是守,都比一个更要灵活。当然缺点也不是没有,就是现在本兵本来就是五千,还要再分兵出去,到时候万一在东来建立根据地不利,然后这边也因为兵力不足,把来芜谷地给丢了。那就相当于两个都要,最后两个都没。
最后张冲将此三策的利害总结了,让大伙回去再想想,明日再议。
散了会,蔡邕就去胡母班的府上拉了他一起去找诸葛珪商量了。
这边,诸葛珪把上午的事都听完后,也在那沉思,此刻他想的倒不是该用哪一策,他是在想张冲这个人。
说实话泰山军在奉高半年,其军纪志气是全奉高人有目共睹的。可以这么说,泰山军和汉庭是两个兵。前者视自己为奉高人的子弟兵,不仅不扰民还会定时去四乡八里给黔首们修屋补墙,他们泰山军称之为军民鱼水情。而汉庭兵呢?无不视百姓为犬羊寇仇,拆屋扒门,牵羊抓鸡不说,还要征黔首们去填沟壑。
这两相一比较,老百姓更拥戴谁?老百姓不傻,他们当中虽然没几个识字的,但谁对他们好,他们心里亮堂着呢。
就以诸葛珪自己知道的,奉高、牟县、赢县的百姓对泰山军只有拥护。尤其是在一些已经分了地的乡里,这种拥护已经热烈到,家家愿意出丁来保卫石家军,保卫张冲。因为他们明白,保卫这些,就是保卫他们自己那些来之不易的生活。
他开始也只以为这是泰山军争民心的把戏,所以后面他也不枯坐斋衙了,他走遍了奉高附近的乡里,用眼睛看,用嘴巴问,用耳朵听,所见所闻都让他明白:
这个泰山军他不一样,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个渠魁,他是个英雄。
他也走入过泰山军的学堂。学堂子弟都是奉高军的子弟,战死的遗孤,城中乞儿,他们都被捏在一起,在泰山军的学堂学字,可见泰山军对文教的重视。
此外,他也进入过泰山军随军学堂听过课。这里的课就更高深一点,主要讲天下风物,山川地理,以及一个主题,就是大汉为何衰亡。
当他对兴衰的理解还停留在亲贤人,远小人的层面时候,他在这个随军学堂听到了什么?说这天下大乱是因为天气寒冷,农作物普遍低产的情况下,再也承受不住豪强们对黔首的盘剥。整个中层豪强不能稳定民生,而汉庭中枢只会争权夺利,没人在关心小民的生死。
作为豪强的一员,虽然他们诸葛家不算多豪富,但也有田土千亩,所以他虽然听得难受,但理智告诉他,这些泰山军的教导学官说的是对的。
想他诸葛家,早几代还会亲自下地,劝农劝桑,在他们的带领下,六畜兴盛,民丰物饶。但后面他们诸葛家就开始住到了城里,因为城里更容易打造人际关系,维系豪族之间的交际。但更重要的是,城里的生活快活多了,数不尽的宴会,品评。如果乡村生活是灰白的,那城市里的生活就是彩色的。
之后他们诸葛家虽然在乡里还有庄园坞壁,但更多的留给徒附们打理,他们只固定收取庄头的粮就行。换句话说,他们诸葛家成了不事生产,寄生在农民身上吸血的蛀虫。以前农民徒附日子过得下去,他们吸也就吸了,现在日子已经过不下去,那自然就要将他们这些吸血蛀虫给一拳捣碎。
这个很残酷,诸葛珪如何也接受不了本来是文化精英的他们,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要被遗弃的对象。
但这都不妨碍他对张冲的认同,他是一个心里有民的人。所以,诸葛珪心里下意识就想帮到张冲,他只是思考了一下,就对蔡邕说道:
“伯皆,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这三策合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