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冲看见西面自家营砦火光四起时,他带上了兜鍪,随后众突骑武士尽皆起立,望着张冲。
张冲没说什么,蹬上战马,背着杏黄小旗,缓步上了坡,身后是挎搠夹弓的四十骑。
此时,坡下一只小军正逶迤行走,旗帜招展,最显眼的就是“胡母”、“王”二旗,远处还有一些艇军正把排筏拉上岸,一副忙碌。
正在行军的奉高豪强兵突然看到坡上出现一骑,随后是二骑,三骑,最后布满整个山坡,然后整个行军就开始炸了。
有转身就去汇报的,有慌忙拉着辎重车要当成拒马的,甚至还有些个挺着长戟就往坡上奔,一片混乱。
张冲仔细看着坡下的乌合,然后眼一眯,找到一人,之后一夹马腹,就开始挺矟冲刺,身后众骑军以其为锋失,风驰电掣冲奔坡下乱军。
立在“王”字骑下的正是王匡,他见坡下冲来一彪骑军也是大惊,之前他看到前方黑烟缭绕,知前方已经接战,刚下令全军加速,那边坡上就杀来一军。
王匡大声叱吒,命众部曲整兵列阵,但没用,王匡手下早就不是他恩养训战的部曲,而是一些田里徒附,仓促成军。这会要不是王匡在,他们估计早就弃军而逃,哪还来得及列阵。
就这样,张冲身背杏黄旗,没有任何抵抗,就撞进了人群中,当先就有数人被撞飞,还未死的,也被后面涌进来的众骑踏死,哀嚎声四起。
众骑远用马矟,近用铁骨朵,上下翻杂,他们眼中紧紧盯着那身背杏黄旗的张冲,人人振奋用武,碾压一切阻碍之敌。
王匡见贼首直冲自己,大怒,令身后小王领护军截杀,然后自己纵马后退数十步,反身绰起弓,就瞄准。
随后他看见一幕让他气得三尸全无的场景,那小王领护军一刀未杀,就阵前投降了。
气煞我也,遂弓下偏,对着跪地的小王就射过去。
当张冲在马上左右奋击,迅捷向着“王”字大旗的贼将袭杀去时,他看见对面分出一彪精锐甲士,操着刀就奔了过来,他正要挺矟杀去,那为首的小将突然跪地,喊道:
“王当愿降。”
张冲惊疑,然后就是一矟捅了过去。
王当吓得亡魂皆冒,一时整个人都僵了,才听到一声:
“既然投降,就领军去一边弹压降兵。”
说完,这个背着杏黄旗的骑将就挺矟去追自己的前主公王匡了。
王当在看地上一箭失,才知道刚刚此人是在救自己。心下来不及感激,就带着自己的伴当们一起去弹压跪地求降的徒附兵。
他和众伴当们阵前投降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他们看透了王匡的为人。自王匡杀了焦伯二人,他们这些护军心就散了。
是,你王匡杀那二人时有千种理由,但说到底,是王当、焦大、小赵三人护着你从尸山血海中杀出,就算焦大他们真想要那粟团,就凭他们护你之功,你也该与他们富贵与共,但是你呢?不感恩,还觉得人家僭越,就杀了人家。
而更可笑的是,人家焦大根本就没敢抢,就凭你一个莫须有,就杀了?辣娘,好汉子的命就这般轻贱?所以他们阵前投了,甚至他们如果不是念着一点忠义,直接背刺王匡,献其首级了。
说到底,这些护军本是游侠,义字当头,他王匡不义,但他们不能不仁。
再回那王匡,他射了一箭,见未奏功,还要射第二箭,那骑将就冲自己冲来。他也不孬,将弓一扔,也绰着马矟向着那骑将反冲过去。
就在这五十步,王匡马速都未提上,张冲就已经挺矟冲到了面前,随后一矟就搠了过去,王匡伏马躲过,右手一翻,就将矟捅向张冲面。
张冲丢开马矟,叱得一声,左臂勐然夹住王匡捅来的长矟,然后整个身子使劲扭转,就将马矟撅断,还没等王匡反应过来,张冲反手就抓住断矟,抡了个圈,一下捅进了王匡的脖颈内。
王匡坐在马上续行数步,一头栽在了地上。
这位德、智、勇的豪杰,还未有其霸业,便死在了灌夫儿之手。
随后,王字旗大纛落下,成了张冲历战以来缴获的又一面军旗。
本就乌合的王氏徒附,此刻连跑都不愿意跑,十几个一猬就跪地投降,甚至有些自己从担子里拿出麻绳,几个互相绑好,嘴喊饶命了。
胡母班在张冲刚冲下来时,正指挥着家中徒附从木筏上搬下他的肩舆,然后突看到一伙敌骑直接撞进前方王匡的步队。
胡母班再顾不得他那名士风肩舆,立马让族兵去支援王匡。但未想,他这兵还未去,王匡的大旗就被人落了。
他哪还敢再驻留,他胡母班是名士可不是什么厮杀汉,厮杀汉的王匡死了,他就该走了。
见徒附们还要将肩舆再搬回木筏,胡母班气得大叫,统统扔河流,随后就抢先上了木筏。
这会,其他木筏都已经被拉上了岸,汶水上没几艘木筏,胡母班命艄公赶紧撑木筏,那边胡母班的护军也一拥而上爬到了木筏上。
这些护军各个兜鍪铁甲,一下子上了木筏,木筏哪撑得住,就在下沉。
胡母班大急,再顾不得名士雍容,率先砍翻了一个要趴竹筏的护军。见其他护军呆如木鸡得看着他,胡母班声嘶力竭得吼道:
“愣个屁,赶紧砍,筏子翻了,大家都要死。”
谁知被胡母班训斥的护军们这才回神,随后各个拔刀砍向那些扒着木筏的手,一时木筏上断指可掬。
岸上的徒附们见胡母班这做派,知道上不了他的木筏,就推岸上的其他木筏下水,一时汶水边,全是排筏。
然后徒附们就像下饺子一样涌入排筏,人挤人搡,不断有人被推入河,也不断有人从河里游来要爬上筏。
这下胡母班哭了,徒附们这一抢排入河直接就将河道给堵住了。虽然他上筏快,但撑不动又有何用。
而在胡母氏兵乱糟糟时,对面河丛里跳出一支支敌兵,他们高喊着:
“弃械不杀,弃械不杀……”
还未来得及上筏的胡母氏徒附听到家乡音,心中一定,再不反抗,跪地乞降。
望着岸边跪倒一片的徒附,胡母班哀叹:
“都是那王匡、赵宠、鲍韬误我啊!”
随后,他再不看岸边,催艄公将木筏驶入河心,逆流而上。
谁知,河对岸,走出一班弓手,他们在一个武弁的率领下,箭指胡母班这木筏。
那武弁对河中木筏的艄公怒斥:
“再敢动,箭就射。”
艄公就不敢动了。
胡母班忙对边上护军示意,会意的护军一刀就搠了艄公,将他踢下木筏,随后就拉上几个伴当开始撑船。
但可惜他们哪会撑船,不论怎么使力,这木筏就在这河心中打转。见此,岸上的张冲部,哈哈大笑。
岸上的徒附投降了,刚爬上木筏的徒附们见走不了也投降了,最后就剩下河中心胡母班这一木筏在河心打转。
等丁盛、李大目、张南乘着木筏将胡母班团团围住时,只看到十几个甲士满头大汗的左滑右撑,满是滑稽。
但丁盛没空和这些人耍,他一挥手,怒喝:
“此时不降,更待何时?这箭可不长眼啊!”
然后周边木筏上的弓手就要引弓攒射。
躲在护军后的胡母班这时候才颤颤巍巍的走出来,哀嚎:
“莫要射,愿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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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方向黑烟滔天,五里外的琅琊贼也看到了。
孙氏兄弟的营砦在最北面,看得最清,这滚滚黑烟一看就是军争而不是什么烧荒。
孙观惊疑得望着东北方,忙问兄孙康:
“兄,这前头必是泰山寇啊,就是不知道他们与谁军争?”
孙康也在惊疑,他摸着短须回道:
“可能是泰山郡的豪族,也可能是他们与我们一样,正攻打某个乡豪壁,以做军砦。”
孙观跃跃欲试:
“那要不我们追过去,正好杀他个措手不及。”
孙康嗤笑:
“咱们着啥急的,等臧霸命令。咱们现在就好好守好营砦,一切无事。”
就在二孙谈论间,他们看到三名马探从壁外向着东北方疾驰。
孙康见到,也笑道:
“你看,那臧霸不就行动了吗,咱们等着就行。”
琅琊贼诸砦壁最西方是吴敦、潘大、阮仲的琅琊兵,他们和藏氏父子不是一路,此刻也在讨论着东北方的浓浓黑烟。
潘大是个精瘦黝黑的汉子,脸颊上是一个斜长的刀疤,面目狰狞。这会他和吴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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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方打起来了,咱们一会出壁吗?”
阮仲哼笑,此人长得白净,但一说话就知道是山匪口气:
“潘疤子,你不是真被臧霸说的那个什么山宝给湖弄住了吧。就臧霸那小贼,他嘴一张,乃公就知道他喷什么粪,想唬我们给他排头卖命,他自己的人留在最后,我呸。”
吴敦是几匪中最矮,但是最壮的,这会他也摸不定主意,他问一旁的卜者:
“蒋生,一会刀兵将起,咱们是走是战?”
谁知,卜者望东北方,却说此战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