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闯营中的大小将领在李自成的大帐中聚集,因为众人都听到了那巨炮的声音,牛金星也不隐瞒,直接就对众人说了榆林新有大炮的情况,闯营众将听了并无怯意,不止是不能在李自成面前露怯,更因为他们兵马众多,连战连胜,各营最近又养精蓄锐,因此对于火炮之事并不是太在意,只有马士耀等比较稳重之将露出一丝忧心。
随后,各营将领一一站起,介绍了各营的准备情况,经过这八天的修整,各营的士气都得到了相当的恢复,攻城器具更已经打造齐备,众将纷纷请战,王良智站起时,说了一万军士操演的情况,见他说的温吞,闯营众将中,有人不屑的撇嘴,认为即便是填沟这样的小事,他也未必能做好。
李自成却颇为器重,微笑点头:“王将军快请坐了,明日凌晨还要倚仗你部。”
“谢闯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王良智再一次表明决心。
待王良智坐下,刘芳亮站起身,重申了明日的攻城计划。明日,他带着马世耀连同大部分的主力,主攻南门,张能攻西门,马重僖攻东门,王永强部在北门虚张声势,以为佯攻,各部必须于凌晨时分用饭,天一亮,即展开攻击,作为填沟的部队,王良智更是要夜半行动,摸到壕沟之前。
注:李过只带了威武将军罗虎,一共八千兵马去攻取神木和府谷,他营中的两个果毅将军张能和马重僖,以及大部分的主力都还留在榆林城下。
“军议之后,各部即刻回营休息,明日五更造饭,天亮攻城,各部严格控制烟火,保持安静,非有命令,不得擅自走动!”刘芳亮大声。
“明白。”
至于榆林军新铸的火炮,刘芳亮也有应对,那就是松散阵型,多用防护,又命令炮营李双喜,想办法集中火炮,仗着数量的优势,轰掉榆林军的新炮。
李双喜答应了,但一时却想不出办法。
“补之刚刚有军报送来,说进展顺利,若没有意外,今晚就可以拿下神木县!”
最后,牛金星又站起补充,鼓舞众人的士气。
李过,字补之。
闯营众将听了都振奋。
军议结束,众将退去,刘芳亮又和李自成单独商议了一会,李自成并不掩饰自己对尤振武的担心和警惕,说道:
“有明,榆林守将颇有些小狡诈,带兵之外,居然还会造铳和铸炮,对于他,我义军万万不能有小视之心,明日凌晨的计划虽然好,但也要提防有变。”
“末将明白。”
顾不上休息,刘方亮带着顾君恩和马世耀巡查全营,对于那些新近打造完成的攻城器具,他更是仔细巡视,打着火把,一个一个检查,其中,在罩了护板,覆了铁皮的铁裹车,以及如森林小房子一般,上面同样覆了铁皮,和手炸雷攻击的挖城车面前,他停留了很久----即便明日攻城在即,他依然在想着,这两个攻城器械是否还有改进的空间?
因为他隐隐觉得,榆林城高池深,将士用命,要拿下榆林,最后怕还要靠“放迸法”,而这两件攻城器械,是挖城的必备。
“好器物啊,不枉我们多等了几天。”顾君恩称赞。
随后,刘芳亮又去往王良智部,巡查其准备情况,又和他反复商议,就行动中可能出现的意外,进行预演。
“那些兵,用的还顺手吗?”最后,刘方亮忽然问道。
王良智眉角一跳,像是有些心虚,但表面却镇定无比的回道:“大帅调来的兵,都是好兵,人人听命,极为顺手,和他们比,末将原来的那些兵倒有些不成器了。末将汗颜。”
“王将军客气了,你麾下的兵虽然不是百战精英,但也足可一战。”刘方亮微笑夸赞。
王良智忙躬身抱拳,以示谦虚。
刘方亮看着他,忽然又道:“未虑胜,先虑败,百战不殆也,王将军,如果出了意外,凌晨的突袭被榆林军提前发现,王将军你要如何处置?”
听到此顾君恩微微一惊。
王良智愣了一下,随后“慨然”回答道:“请大帅放心,就算被发现,末将也绝不后退一步,一定率部向前,填平壕沟。”
刘方亮盯着他:“哪怕榆林军已经在城头预备好了万千火铳和弓箭,等着你往上冲?”
王良智咬牙:“是!哪怕他们等着,末将也绝不后退,除非有大帅你的命令。”
刘方亮肃然:“凌晨填沟,你是主将,是进是退,我绝不左右你,一句话,我不看过程,我只要结果。”
“明白了,末将必誓死向前,填平壕沟。”王良智咬牙切齿一般的说。
“哎~”刘方亮笑着打断他:“我十万大军,区区孤城,不要说什么死不死的?只要你尽力,我一定向闯王表明你的功劳。”
“谢大帅。末将必不让你失望。”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两人谈话间,顾君恩默默不语,他知道,刘方亮这是把王良智架在火上了,王良智不用命也不行了,同时也真是把这一万人舍出去了。
只是,万一有什么意外,王良智能压住吗?
确定没有疏漏之后,刘芳亮离开王良智部,和顾君恩并马而回,其间他问道:“先生以为如何?”
顾君恩拱手:“大帅言语激励,王良智必然用命,我义军攻城器械齐备,准备妥当,各营士气高昂,此正是胜利之师的气象,明日必胜!”
刘芳亮知道顾君恩在大战之前,不愿挫伤他的心志,故有此表态,于是也不再问,只看向榆林城头的军火,祈祝道:“不能再拖了,必须速战速决,如果上苍保佑,明日能一举拿下榆林城,我刘芳亮定斋戒一月,诚心向佛!”
顾君恩道:“大帅有此心,神佛定会护我义军胜利!”
默然了半晌,终还是忍不住问:“大帅,你真相信王良智所说吗?”
刘芳亮目光看远方:“不相信又如何,除了他,此时又有谁还能做他的活?他既然说了,如果做不到,我自有处置他的办法。”顾君恩叹口气,目光看向榆林城头军火的方向,说道:“可尤振武狡诈……”欲言又止。
“刚才闯王也是这么说的,有什么话,先生但说无妨。”刘芳亮问。
顾君恩默了一下,沉吟道:“那我就多言了。明日攻城能否顺利,关键在王良智部能够顺利填沟,我担心的是,尤振武有可能会识破咱们的计划……”
刘芳亮并不是太意外,因为这也是他所担心的,一万人不是一个小数字,暗夜潜行,极有可能会被榆林军提前发觉,又或者,尤振武才智双全,在这之前,识破他们的计谋,也是有可能的,但此时箭在弦上,已经没有什么可考虑的了,即便明日凌晨王良智的行动被榆林军提前发觉,他们总攻的计划,也不会改变,于是说道:“尤振武虽然有些小计谋,但毕竟年轻,却也不必把他想的太厉害了,咱们对自己的谋划,还是要有信心。”
顾君恩拱手:“或许是我多虑了,只是我观尤振武此人,年轻虽轻,但所做的事情,却都非同一般,才智更是出众,所以不免有些忧虑。胡乱说话,大帅勿怪。”仟仟尛哾
刘芳亮摇头:“我怎么会怪?我征战多年,像尤振武这样的少年总兵,还是第一次见,不但才智双全,而且行事果决,在五家桥接了孙传庭,杀王定,在绥德米脂,又劫了数万百姓,坚壁清野,这份胆气和见识,老实说,我还真佩服他几分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再有才智,也不过是一人一城之力,就如当日的曹文诏孔九洲,我闯营奉天倡议,百万大兵,岂是他们能挡住的?退一步讲,就算他识破咱们的计谋又如何,不过是多费一些时间和人命,榆林城前的壕沟,终是挡不住我闯营的。”
顾君恩听的点头,但同时却也微微心惊,因为他已经看出,刘芳亮不惜人命的决心----哪怕就是用尸体堆,也要把壕沟填平!
同一时间。
城中。
尤振武没有在铸炮,更没有造手炸雷,而是正站在南城城头,静静望着城外闯军大营中的点点火光。翟去病李承芳张禄等人站在他身边。
“都妥当了。”张禄来报。
尤振武道;“告诉老石,一定小心。”
“是。”
一根绳索从城头黑暗处抛了下去,
接着,五个詹帽箭衣,携弓箭腰刀,穿戴如闯军的人影抓着绳索悄悄缒下了城。
却是老石石善刚和四个精锐夜不收。
其中一人的手腕上还缠了点亮的火绳。
原来,闯军的异常,让尤振武警惕,为了确定心中的忧虑,他决定,今夜派老石他们五人下城,想办法靠近闯军大营,查看闯军今夜的动态,以确定心中的猜想,如果能抓到一两个舌头,探到闯军军情,那就更好了。
老石五人下了城,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
闯军大营。
万籁俱寂,灯火稀疏,大多数闯军已经进入了梦乡,只有营门处的火把熊熊,映出映照着营门前的两排拒马,两边高高搭起的角楼上,各有一名戴詹帽、裹着棉甲的持矛士兵在守卫,营中,几队巡逻的军士举着火把,往来走动,此时是亥时(晚10点),已经是深夜,侧耳静听,闯营中鼾声一片,连呼啸的北风,都压不住那此起彼伏的规律声。
黑暗中,老石五人弓着身子,摸索前进,很快就摸到了闯营前一百五十步,见闯营如此安静,一如少总镇所料,他小声叮嘱,令另四人留在原地接应,他则又向前摸索了五十步。
一百步的距离,几乎已经是闯军的眼皮子底下,老石可谓是艺高人胆大。
不过无法再继续向前了,再向前,就有可能会被闯军营中的火把照到,继而被发现。
老石伏在地上,借着火把的光亮,仔细看闯营中的情况,随后他摸到一块石头,向营门前投去。
“啪!”
石头落地的声音,惊动了角楼上两个守卫的军士。
“谁?什么人?”
两人紧张起来,极目向营门前的黑暗处看,其中一人还摘了火把,举在手中,身子探出角落,奋力想要看清黑暗中的情况。
老石已经摸索着后退,同时,又投出了一块小石头。
“啪!”
这一下,两个守卫确定黑暗中有人了,于是急忙大叫,报给营门值守的百总。但百总却不敢轻易敲响报警的铜锣,为了确定营前黑暗中是有人,还是路过的动物?他派出五十弓箭手,向营前一百步、刚才声音来源处放箭,“嗖嗖嗖嗖~~”一连放了五十支箭,终于,听见黑暗中传来一声痛叫,像是有人中箭了,百总即下令打开营门,又拉开一排拒马,派出一队士卒出营搜索。
三十个闯兵,举着十几支火把,手持武器,从营中奔了出来。
火把光亮中,隐约看见四五个人影正往榆林方向逃窜。
“追!”带队的队官大声呼喊,带人急急追赶。
忽然,急急逃离的五个榆林兵停住了脚步,凑在了一起,像是商议,但又像是做其他,其中一人的手中,隐隐有火绳的亮星,随后当追兵赶到后,他们一人一颗,将手中点燃的手炸雷投掷了出去。
“轰轰轰~~”
火光乍现,硝烟冲天,已经逼近的三十个闯营追兵被炸的人仰马翻。
五个榆林兵不再跑,反而转身杀了过来,闯营追兵已经被炸的魂飞魄散,面对精锐的榆林夜不收,根本不能挡,只是呼喊逃散,五个榆林夜不收也不恋战,活捉了一个闯兵之后,即急急返回。
“追,给我追!”
带队的队官没有被炸死,亦逃过了五个榆林夜不收的猛杀,他伏在地上大喊大叫,命令手下军士向前,但自己却不肯起身,哪怕只追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