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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因为累了,这一夜,尤振武睡的很踏实,没有梦见金戈铁马,也没有见到北京城的大火和山海关的天崩地裂……
但这些,却始终存在他内心里的最深处。
……
清晨。
尤振武早早醒来,在老仆张福林的帮助下,披上铁甲,戴上铁盔,扎腰带,挎腰刀,踩战靴,这套甲胄是他中武举人之后,尤世威令人为他精心打造的,非常的合身,甲片也都是精铁,有相当高的防护力。
翟去病来到。
和尤振武一样,他也是全身披挂,甲胄在身。
“哥!”
翟去病抱拳行礼,精神抖擞……&
……
咚咚咚咚~~
鼓声响起。
听到鼓声,三百新兵从兵舍中急急而出,往校场紧急列队,即将出征的一百新兵列在最前,皆箭衣詹帽,劲装绑腿,脚下踩着草鞋,大盾圆盾长枪火铳,各自持在手中,肩膀上背着薄被,晨曦的薄雾中,三角军旗飘扬,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严肃。
尤世威侯世禄尤定宇三个老将正带着尤振武等人在治所正堂拜神。
尤世威和侯世禄穿的还是平日的武人常服,尤定宇今日却是箭衣詹帽,腰带绑腿,一副老兵的打扮。
原来,虽然是出征,但尤定宇并不打算直接显露身份,只是要在幕后辅助孙子,一来,他是老总镇,如果他直接出场,不但会压了孙子,也会让带兵的主将刘廷杰无所适从,毕竟在他面前,刘廷杰是小辈中的小辈;第二,因为他隐身,
但有功劳,都可以是孙子的。
拜神完毕,尤振武第一个走出。
“佥事大人到~~”
尤振武走在前,翟去病李应瑞王守奇三人紧跟在他身后,四人大步走进校场。
和尤振武翟去病一样,李应瑞和王守奇也都是全身披挂,身为将门子弟,家里人早早的就被他们准备了甲胄,此次跟随出征,正好用上。
简单检阅,目光扫过薛金川张旺朱喜贵等人,尤振武上马,然后挥手:“走!”
一面“中卫所指挥佥事尤”的杏黄军旗率先而行,执旗的乃是吴大有。
军旗之后,一百新兵随即出发。
校场口,后勤司将准备好的干粮,一人一个兜,依次发放。
听闻要出征,堡中军户都早早起床,站在土街两边送行。一眼望去,都是老弱妇孺,表情没有喜悦,只有祈祷。
第一次出征,翟去病李应瑞都是兴奋,王守奇比较老成,看不出他心中的激动,尤振武走在将旗下,目光看着前方,脑子里面再一次的思忖是否有遗漏之处?
翟去病、石善刚和化妆成老兵的三爷尤定宇跟在他身后。
到了堡门处,尤振武住马抱拳,向城楼行礼。
城楼上,两个老头,爷爷尤世威,外公侯世禄连同舅舅侯拱极正在观望。
完罢,尤振武目光看向出征的新兵,直到所有新兵都出了堡门,他才带着翟去病和石善刚最后跟上。
军旗向前,脚步声声,在长乐堡众人的祈祷中,穿过晨曦,中卫所新兵小队离开长乐堡,往榆林进发。
城楼上,两个老头伫立观望,一直目送队伍消失不见了,方才收回目光。
“此战必胜,走吧明安,我们去喝两杯。”虽然内心里有所不安,但表面上尤世威却是一脸镇定,对于孙子的出征,信心十足。
侯世禄字明安。
侯世禄知道尤世威的心思,也不点破,只轻轻叹:“振武这孩子少年稳重,睿智通达,最近越发成熟,有常人所不及的远虑和深谋,对于他,我还真不是太担心,老实说,我倒是有些担心见龙……”
“商洛两胜,已经率军转往宝灵,和孙督师的大军汇合。明安,你多虑了。”相反,尤世威对儿子却并不担心,儿子多年行伍,能文能武,两战都打的相当漂亮,此次又跟随孙传庭的大军,他不觉得有什么太应该忧虑的。
侯世禄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叹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
……
长乐堡到榆林城,不过二十里,清晨出发,沿着官道行走,中间休息一次,一个时辰就赶到。
初次出征,众人心情都不平静,尤定宇则一路讲解,行军之中要注意什么?什么时候快,什么时候慢?如何保持士兵体力?如何放出探骑?间隔多少?探骑发回来的情报,要如何分析?另外还要看天象,避雨雪,如何选择安营扎寨的地点?夏天和冬天的不同,南方和北方的不同,忽然遇敌,要如何应对?
“带兵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说白了就是一句话,无论麾下多少兵马,都可以如身使臂、如臂使指,如果能做到,那就是名将!”仟仟尛哾
尤振武仔细听,一句也不敢放过,虽然很多他都已经听过了。
说话间,回头望,虽然身后只有区区一百兵,在这个末世洪流中,如尘埃一般,微不足道,但却是他想要逆转历史的第一步,也是他在这个时代生存的倚仗,所以,每一张的面孔他都要记在心里,如同自己一样,发挥他们每一个人的潜力,砥砺前行。
……
到了榆林,依照命令,直接去往城中的校场。
刘廷杰的两百兵马已经在场中等着了,五十骑兵,一百五十步兵,加上中卫所的一百兵,就是这一次榆林镇派出的剿匪兵力。
和中卫所的一百兵不同,刘廷杰的管屯军的甲胄还算齐全,尤其是五十个骑兵,人人有棉甲,弓弩马刀齐全,尤振武知道,这大约就是刘廷杰麾下的精锐以及他全部的家丁了。
刘廷杰全身披挂,手扶腰刀而立,盔顶红缨显目,威风凛凛。
下了马,尤振武带着翟去病和石善刚到刘廷杰面前行礼,刘廷杰目光扫过中卫所的一百兵,微微点头---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只看这一百兵的精气神,刘廷杰就知道,这一百新兵应该是有些战力的,何况他曾经去过中卫所,亲眼见到中卫所新兵的操练,因此对中卫所新兵的信心又多了一些。
“抚台大人到~~”
此时,一声传呼。
都任老大人,户部督饷郎中王家禄大人,副将惠显,在一众文官和幕僚的簇拥下,出现在了校场。
而在他们之后,老将王世钦王世国,前延绥总兵官李昌龄,亦跟着出现。
---今日不止是尤振武,王守奇和李应瑞也都是第一次上战场,家中长辈不放心,都到校场来送行。
尤定宇急忙压低帽沿,以免被认出。
尤振武和刘廷杰上前行礼。
简单听过军情汇报,目光扫视校场上的三百兵马之后,都任老大人向刘廷杰尤振武二人赠酒,然后发出军令:“刘参将,即刻出征,剿灭沙河叉的马贼,还我榆林镇的平安!”
“是!”
刘廷杰高声领命。
随即,刘廷杰翻身上马,他参将军旗在前,引领兵马,离开校场,走东门振武门,往神木县开拔。
“砰砰砰~~”
送行的铳声响起,不止为兵马壮行,也为胜利祈祷。
……
榆林街道上,百姓们站在街道两边看热闹,同时议论纷纷,尤振武已经是榆林的名人,这一次他跟随刘参将出征剿匪,消息传出,吸引更多的百姓前来观看。
当骑着一匹黑色骏马、铁甲在身、剑眉星目、英武不凡的尤振武策马走过之时,街两边掀起微微的惊叹---比起往日的常服,今日的少佥事更添威武和豪气,越发像是岳王庙里的岳王爷了。
至于翟去病,则是玉面朱唇,英俊无比,俘获了更多的大姑娘小媳妇的心……
待三百兵马行过,百姓们议论更多。
“刘参将威武,少佥事不凡,沙河叉的马贼要倒霉了……”
……
城门口。
刘廷夔和城中的一干儒生准备了香案和美酒。
当刘廷杰和尤振武出现,他上前行礼。
“祝哥哥马到成功~~”
“祝尤佥事首战告捷~~”
刘廷夔端了两杯酒,分别送到哥哥刘廷杰和尤振武的面前。
又对尤振武说道:“葵心先生等你胜利的好消息!”
尤振武接了酒,一饮而尽。
……
榆林距离神木县两百里,都是平坦的官道,易于行军,刘廷杰计划三日时间赶到,因此,不论他麾下的两百,还是中卫所的一百新兵,都只携带了三日的干粮。
至于出征剿匪的粮草,神木县已经准备齐当,到了神木县取用即可。
“三日赶到神木,尤佥事,你的兵,没问题吧?”刘廷杰问。
三日到神木,意味着每日要行七十里的路,骑兵肯定是轻轻松松,但对步兵却绝对是一个考验。
“参戎放心,卑职定按时赶到。”尤振武抱拳回。
刘廷杰点头。
于是,兵马急急而行,就如后世里的百里拉练一样,所有人每天行军八个时辰,四个时辰休息,天不亮就开拔,日落黄昏方才安营扎寨,夜晚宿营时,不但中卫所的新兵,就是刘廷杰麾下的精兵,也有很多人暗暗叫苦。
尤振武原本有些担心,怕一百新兵跟不上,但随着行军的进行,他的心,却是渐渐安定了下来,
虽然辛苦,但没有一个新兵掉队。
---一来,新兵们都是穷苦出身,老实本分,受得了苦;第二,当然是得益于在长乐堡的超强操练,清早跑操,上午下午各有体力训练。从体力到心志,这一百新兵和两月之前已经是截然不同,不然他们肯定是跟不上的。
尤定宇却是看着刘廷杰的兵,悄悄对尤振武说道:“刘廷杰的两百管屯军,倒还勉强算的上是精锐,不过骑兵太少了,只有五十人,那沙河叉的贼兵却有百数,马匹估计不会少于五十,骑兵相等,以步围骑,非得有一番好谋划不可,不然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能杀一些喽啰,抓不到贼首的。”
尤振武道:“以步围骑,却是难题,三爷你说当如何做?”
尤定宇道:“兵贵神速,当立刻进攻,在马贼没有反应之前,先杀他一个落花流水,擒了贼首,或能一战成功。我瞧刘廷杰八成也是想这么做。”
“贼人久在沙河叉,熟悉地形,官军剿匪动静不小,想要悄无声息,出其不意的击溃他们,怕是难。”尤振武道。
“如果不成,那就只能想办法让马贼主动进攻,我官军以逸待劳,骑兵绕后了……”尤定宇皱眉,随即自我摇头否定:“但这是不可能的,马贼听到消息,不立刻逃遁就是好的了,岂有胆子进攻我官军?”
尤振武听完默默。
……
夜晚,尤振武和士兵们盘腿而坐,一起共进饭餐,所谓的晚餐,就是士兵们兜里的炒面,虽然是为四品的指挥佥事,可以有小灶,甚至可以带厨子,但尤振武却和士兵们一样,一起食用粗涩的炒面,一边吃,一边谈,说到高兴处,他呵呵大笑。
有官如此,一百新兵都是感动。
旁边,翟去病、李应瑞和王守奇正围在三爷尤定宇身边,和士兵们一样,他们的晚餐也是炒面。
翟去病抓了一把炒面,用水和成了面团,塞到嘴里,一边品尝一边说道:“味道还真不错……三爷,你当年带兵也吃这个吗?”
“吃,一吃就是十几年。”尤定宇道---他当年为总兵官,当然不是吃这个,不要说总兵官,就是百总把总一类的下层军官,吃的也和普通士兵不一样。但就内心来说,他清楚知道,为将当爱兵如子,身先士卒,如当年吴起,又如李广,士兵不喝到水,不近水边,士兵不吃上饭,不尝一口饭,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样额将领,才能得到军士的爱戴,军士们也才愿意为将领死战。
明白归明白,但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知易行难是也。
---当年尤定宇自己并没有做到,受不了那个苦,这些年更就是没有吃过了,不过现在孙子要做,他不能反对,只能支持。
翟去病也不点破,笑道:“那我怎么看你龇牙咧嘴的?三爷爷,你该不是吃不惯吧?”
“胡说!谁说我吃不惯?”
尤定宇抓起一大把炒面,按到了自己嘴里。
因为太急,差点呛着。
李应瑞和王守奇都是笑。
尤定宇朝翟去病瞪眼,然后自己也笑了,恍惚中,似乎是想到了那些峥嵘岁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