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天,魑魅峰——
朗映怀和朔灼,两人对视一眼,而后同时向四方出手。
霎时间,以双目窥看,只空无一物的虚空中,却忽地传来无数道,像是镜面忽而炸裂破碎开来的声响。
而沈逐凰,便是在万千镜面齐齐崩碎之时,执剑破开巨茧。
她的身形如破开长空的青色箭羽,向着柳宣鸿匿身之处,疾掠而去。
于她手心处,黑中泛红的咒印,若隐若现,且有猩红的血线,从这闪烁的咒印上,探出根须来,向前抖颤着延伸。
为沈逐凰做出,攻袭向柳宣鸿的方位指引。
而沈逐凰,她之所以会在那枚巨茧中,待上那么久。
也正是因为,她要调取这枚以她神魂为祭,在两百年前,便已种下的,诅咒印符的力量。
且于沈逐凰心中,隐隐有种预感——
这次,应该真的会是,她倒数第四次,启用这枚咒印。
而每启用一次,她的前孽便斩去一重。
等到这四次都用尽,她的心境,会得到真正的超脱和安宁。
且她的逍遥剑道,应该也会有以她现在,都难以想象的巨大进益。
沈逐凰想着这些,心中却一片安稳,而她手中的剑,更稳。
稳到一如既往的快狠准,在朗映怀和朔灼都只是刚站定之时,沈逐凰的剑便已经破开山岳,剑锋卷摧山石。
尘灰土雾向四方骤然荡开之时,沈逐凰的剑,已经毫无障碍地横在了柳宣鸿的颈上。
被剑锋破开,又被回荡在山石间的剑气,搅碎得犹如齑粉的碎石灰,奚奚率率的落下来。
天地间一片沉寂。
柳宣鸿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除了前两百年前的回忆中,还从未和他离得这样近的沈逐凰身上。
眼神僵直,除却怔然,好像还有着许许多多的别的东西。
他嘴唇颤动,像是终于恢复了一丝,属于人的清明和理智。
“大师姐,果然还是这么强。”
沈逐凰并不理会他,只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但她这样的反应,却好像是给了柳宣鸿什么勇气一般。
“我其实……我有一直在找你。”
“我也知道错了,这些年来,我真的……我……”
他几乎说不下去,说什么呢?
说当日诛恶台上,自大师姐被人带走后,他们三个便幡然悔悟,对她愧疚到不行,满心都只想求得她的原谅吗?
说他之所以修炼得那样刻苦,并在之后去往五重天,是因为他终于用禁忌符咒,算出大师姐未亡,且她与五重天有缘吗?
说他在她去后的一百年里,睡里梦里,梦沉梦醒,行尸走肉般苟活着,却总是在想着她吗?
可太晚了,太迟了。
他们之间,错的太多了。
可即便是这样……
柳宣鸿努力牵动他僵直的唇角,试图让此刻的自己,显得不那么可怖丑陋。
他死人般不再灵动的眼眸里,于此时,却闪着生动的,充满希冀的光。
“大师姐,你有没有,有那么一个瞬间,肯原……”
回答他的,是沈逐凰毫不犹豫,贯穿他心口的一剑。
柳宣鸿的眼睛蓦地睁大,黑色的如同污泥般的血,从他口中不断地涌出。
他眼底的光,如落在暗影处般的,闪动了几下,便彻彻底底地寂沉了下去。
“我……我该知道的。”
“你……你是……”栖凤剑挟着霜雪之力,随沈逐凰手腕转动,将柳宣鸿体内的脏器,毫不容情地尽数搅碎。
柳宣鸿再说不下去。
他知道的,他的大师姐,是一旦下定决心斩断前缘,就再无可能回头之人。
沈逐凰将栖凤剑从柳宣鸿体内拔出。
黑色的污血,顺沿剑身,到剑尖滴滴答答地向下落。
柳宣鸿睁着眼睛看着,这大抵是,他能在和大师姐有关的物件上,留下的最后的痕迹。
而他最后留下的,却也是脏的。
污了她手中剑的脏。
柳宣鸿的身体向后直挺挺地倒去。
噩梦也好,好梦也罢,只要是她给的,他其实,总是愿意要的。
百年前,传承之地中,在她留下幻境离开后……
于他身上,其实还发生了许许多多,他难以简单概述,而他的大师姐,也不会有余暇愿意去听的事。
而他当初,之所以抹除自己的一部分人格,也并非是因为他惧怕于幻境中,他以大师姐的视角,所经受的一切。
更多的是,他以大师姐的视角感受到的越多,他便愈加无法接受,他曾经让大师姐,落到这般的境地。
他所痛苦的,是做下无法饶恕之事的自己。
是他清楚地知道,他再无可能,挽回亲手摔碎,才知道其珍贵在何处之物。
可这些,他已经再无法告诉她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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