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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和我一起,最后一剑,登峰造极

——凝雪渊,渡劫之地——

“你觉得,我是在怨你?”

沈逐凰只觉得荒唐,可天道并不觉得,它甚至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

“你觉得你的两位师兄,还有你自己,受到了一些波折,就觉得这世间不公,对你们不好。”

“可天底下每一个人,难道都要吾一个个去细看吗?”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自身不正,反倒怨天尤人。”

“那最后,你们落得怎样的凄惨下场,吾都不会觉得意外。”

“自身不正?”

沈逐凰握剑柄的手,因为过于收紧,手心硌在剑柄表面突起的纹路上,甚至按破洇出血来。

“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将手中栖凤出鞘,抬手剑指穹空,眼神淡漠到不带任何情绪。

“是我的错,和你这样的存在,本就不该说这些的。”

“平白让我的两位师兄,受了你的侮辱。”

“只能以我的命和剑术,向他们谢罪了。”

“谢罪?”上方的天道,像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东西一般。

“你要向我挑战,以你的剑?”

沈逐凰摇头:“不是挑战。”

她望着穹顶的眼神,坚定且没有分毫畏惧。

“不是你先邀请我的吗?”

“我应战了。”

“我要接下你的剑。”

“呵。”上方金云聚拢处,传来一声极轻蔑的冷笑。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你以为吾是什么?”

“天道啊。”沈逐凰也笑了,嘴唇微勾,嘲讽意味十足。

天道并不介意,她十分不敬的语气。

毕竟,将死之人,它也没必要太在意。

它只道:“既然你知道,又为何敢这样向吾说话?”

“狂妄至此,你以为你还有活的可能吗?”

沈逐凰轻笑一声。

“我有没有活着的可能,倒是不用您多操心。”

“我自己也并没有去细想这件事。”

“只是,在凡俗界有这么一句,极为有名的话……”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话里说的便是,天地不过是万物的客舍,而光阴只是古往今来的过客。”

“所以天地运转,暮去朝来,万物枯荣交替,却又生生不息。”

“而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太阳升至最高点,就会向下落。”

“月圆过后,则是会慢慢变缺。”

“既然世间的荣衰交替本应如此,那谁又能保证,您贵为天道,便没有陨落之时呢?”

“放肆!”

穹顶之上金云浓深处一声怒喝,伴随而来的天道之怒,直接压得沈逐凰单膝跪了下去。

她的膝盖重重落在地上,发出一声类似于骨节断裂的脆响。

沈逐凰垂下头去,猛地呕出一大口血来,浸落在白雪地里,一片腥红,尤为的刺目。

沈逐凰却浑不在意,连沾染到下颌上的鲜血,都擦也不擦。

她只握着剑,低低地笑出声来。

“是说到您的痛处了吗?”

“凡人生死不过百年,光阴如此匆匆,却仍旧有为心中所向,明知是死仍旧赴往之举。”

“于您眼中,如此卑微,与蝼蚁无异的存在,尚且有不畏生死之心。”

“而您,似乎没那么从……”

沈逐凰的“从容”二字,尚未说出。

整个人便被一股,全然无法抗衡的强大力量,直接压伏在地面。

她的侧脸连同大半个身体,就这样直接狠砸在冰冷的冻土上,冰面裂开间隙。

有碎裂的冰块,正尖锐的部分,便就这样,捅刺进了她的体内。

鲜血晕开,转瞬便染红了沈逐凰身周的落雪。

上方,传来天道高高在上的呵斥之语。

“吾对你太宽容了,竟容你这般恣意狂言,毫无敬崇!”

“你难道以为,换个天道,便能让你得意起来吗?”

“人之命数,何其驳杂,非一笔便能写就之事。”

【非一笔写就,所以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剥夺践踏?】

沈逐凰覆在冰面上的手,努力挣动了下。

她试图爬起来,可身上比之先前,还要加重太多的威压,让她无论如何努力,都做不到。

至于痛,她已经有些体验不到。

她的身体,她的心,一字,她整个人便像是剖光了,回到婴儿时期最脆弱的时候,而后直接丢进火里烤。

“若无累世的因果福报,于天命下,自然是众生平等,不会有天命加身,事事顺安的荫庇。”

“且最重要的是,既为得天命者,以他们的心性和能力,本就担得起天命给予他们的庇佑!”

【何其可笑的言论!】

沈逐凰听得都想要大笑出声了。

【因果福报?累世的因果福报?】

【别说累世,就算只一点点,舒语芙有过那种东西吗?】

【一个剖开后,全然漆黑的至恶魂灵】

【你竟然说她担得起,说她就该生来便是得天命者】

【难道前史记载中,至恶魂灵受天道所恶的天道,只是那时候那个天道的特例吗?!】

沈逐凰拖着断掉的右腿,双臂用力,想要将自己撑起来。

下一瞬,却被天道再一次地,狠狠压回地面上。

“你看起来很不服。”

沈逐凰笑了,唇边溢出鲜血来,却并不影响她反问对方。

“你觉得我该服吗?”

“当然!”天道回答起这个,毫不犹豫。

“你就是因为想走捷径,羡慕旁人的气运,却不反省自身,心生嫉恨,有了怨怼,才会落至如今的地步。”

“你们凡俗界的话,吾也并非是一无所知。”

“其中有一句,说得便是——世人皆苦。”

“人生在世,坎坷波折,皆是不可避免之事。”

“而你身为修仙者,又有这样高的资质悟性,莫说是同凡人比,就是在修真界,也胜过别人良多。”

“可你却依旧不满足,觉得自己得的不够多,觉得自己不被天命所眷。”

“你只看见了你没有的,便觉得这一切不公平了。”

“但你的不公是不公,别人的不公便不是不公了吗?”

“没有承天命者的命,你就该认!”

【认命?】

“我,不,认。”

沈逐凰这三个字,像是从牙缝中,生生挤出来的。

自她周身晕染在冰面上的血,也越来越多了。

蔓开的血多到,全然不像是,几块碎冰便能扎出来的。

大抵只有沈逐凰自己知道,她的骨节,在天道的怒声中,被一寸又一寸的压碎了。

可这对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百年前,被上方这个存在,以天命相佑之人,不也是这样,一寸寸细细敲断她的骨头的吗?

这个流程,她都有些熟悉了。

被敲碎的感觉,也熟悉得厉害,恍惚间,竟像是昨日一般。

可身体上的伤害,多严重也没关系,最多也只是“死”。

但“认命”这二字,百年前她不会认,到现在,她也不会认。

想走捷径?羡慕旁人?心生嫉恨?

天道这样的定论,同百年前,那些人云亦云,往她身上狂泼脏水的丑恶嘴脸,有何不同?

可她没必要去解释了。

人和畜牲,说不通的。

天道虽不是什么畜牲,可它高高在上,连人都不算。

她又怎么能指望,它能懂呢?

所以,她只需要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我不认”。

只这三个字,便足够了。

————

但沈逐凰这三字,很明显是彻底激怒了对方。

剑身长到足以劈分开天地的赤金巨剑,骤然向下。

逼兀的锋芒,挟着火山熔浆般的炙烫,太阳一般落坠在沈逐凰上方,至多一丈的位置。

这样的距离,即使沈逐凰不挣扎着,抬首去看。

她也很清楚,这柄巨剑轻而易举地,便能将她连同身下的雪地,一齐劈分成两半。

并在这凝雪渊的低谷处,划分出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来。

毕竟,这样自带金芒的巨剑,已经将她连同身周的一切,都映照成了它的颜色。

处处都是金芒,她像曝光在其中的困兽,已经无处可逃。

但她从开口,说出明知会让天道不喜之语的那一刻起,便没想过要逃。

【莽撞】

【或许有一点吧】

【但还是那句话,死或生,其实并不在她的手中】

【但就算去讨好天道,不与对方交恶,也不可能就被轻易放过】

【问心劫,试炼的终究是心】

【而一颗为了活命,可以花言巧语,隐瞒欺骗,违背原则的心】

【是绝无可能通过问心劫的】

【所以从一开始起,从她直面的天道的那一刻起】

【她能有的选择,便极为有限了】

【或者说,从始至终,都只有通往如今这般局面的这一个】

【中间无论如何发展,只要她心中的这团火仍在,她和天道,即便是表面的和谐,也始终是要扯下来的】

【所以何必徒劳呢?】

“为什么不斩下来?”

沈逐凰仰头去看巨剑,金色的剑光太盛,刺得她想闭眼睛。

沈逐凰忍住了,没听到天道的回应,便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不斩下来?”

天道仍没有回应,沈逐凰却恍然像明白了什么一般。

她动了动僵冷的手指,所感觉到的,不再是逼兀到呼吸不能的厚重威压。

而是,毫无桎梏,陡然一轻的感觉。

沈逐凰当然不会觉得,这是天道被她打动,要放了她。

她很清楚,这个时候,天道收回对她的威压,是为了什么。

是给她起来的机会,也兑现它与她说定的,让她接它一剑。

只是沈逐凰的骨头都断了,碎裂的厉害。

虽然只有腿部,可她应该也站不起来了。

但跪着接敌手的剑,她宁愿去死。

所以沈逐凰有些费力地开口道:“等我半炷香。”

天道不发一词,沈逐凰便只当是它应了。

她有些艰难地将手,探至自己的腰间。

那里,有一枚储物袋。

还是她初见晏师兄那日,师兄赠予她的,说要向她赔罪,也作为见面礼的存在。

往事浮上心头,饶是沈逐凰此刻处境艰难,离死也不过只差一线。

可她的眸光,还是轻颤了下。

有那么一瞬间的温柔,为她的几位师兄,也为她的师姐。

还有她在断虹宗,真正意义上的新生。

思绪浮动间,沈逐凰已经取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将这枚,在修真界应该属于禁药的存在,吞服在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瞬间,难以言喻的剧烈疼痛,在她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内恣意翻腾。

这疼痛,远超她先前,被天道压迫之痛,十倍百倍之多。

而在这让人恨不能,直接昏死过去的剧烈疼痛中,沈逐凰混沌又清醒的想着——

她好像,总是在受着这样的痛。

就像她走至今日,无需回看,也无需和旁人诉说比较,可也确实是,步步不轻易。

如果她流下的血汗,没有被她抹除,也没有被尘泥淹没,受岁月侵蚀,汇聚在一起。

大概早就成了一方血湖,或者一条红江。

半个海面都被浸红也说不定。

天道怎么误解她,没关系的。

毕竟,每一个决定,都是她做出的。

凡是她能选择的,她也努力选择了。

不能选择的,她也努力争取,试图做到极致了。

所以她不后悔。

当时发生的事,都是当时做下的抉择,后面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她也原本就,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什么。

天道也是,她不需要向对方证明什么。

所以,待半炷香过后,像是从水缸中捞出来的沈逐凰,在对自己施了一个洗尘诀后。

她便双手并握栖凤,剑锋斜倾,迎对上巨剑沿先前轨迹,最有可能的落点。

沈逐凰准备好了,但天道的剑,却意外地没有当即落下来。

“你可知错?”落下来的,是天道厚沉的声音。

【错?】

【不认命的错吗?】

沈逐凰闭了闭眼睛,并不像是在回应天道,而更像是自语一般。

“你还是不明白。”

“万事不由人做主,一心难于命争衡。”

“我就是不想有朝一日,生出这样的感叹。”

“才会在心中憋了一团火,燃烧至今的。”

“就算你不杀我,如果让我认了命,这团火也会烧死我的。”

“胡言乱语!”

“既然你这么想死,那么吾成全你又何妨?!”

随天道怒音落下,上方巨剑金芒大盛,剑锋向下,以劈天灭地之势,向沈逐凰沉沉斩来。

沈逐凰被巨剑锋芒锁定,却不闪不避,神情依旧沉稳。

【栖凤,也许是最后一剑了】

【和我一起,尽全所能,登峰造极】

凤鸣清灵,啼鸣长空,像在回应剑主的意愿。

“凤舞剑,第五式——渡我生。”

银白色的巨大剑影,随沈逐凰挥剑动作,骤现于她身前,直接迎上挟金光,兜头向她劈斩而下的赤金巨剑。

银白剑光与赤金剑光,两相对撞,天地轰鸣,震颤过后,骤然一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