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障外——
那枚悬停于沈逐凰,与晏颂之中间,正上方的“心脏”。
其上之灵光,在沈逐凰被无数红丝,齐齐穿透的瞬间,骤然大盛。
这红光盛烈到,甚至是透过沈逐凰,她亲手设下的屏障……
影影绰绰地映入了,屏障之外,三人的眼中。
兰凝夏和朗映怀的神情,齐齐一变。
唯有商玺,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此刻,已是为时已晚一般。
他的目光,依旧死死盯视在,身前这面——
将他与小师妹直接隔绝开来,却又因其与小师妹神魂相连,而让他不敢轻举妄动的屏障上。
并且,商玺的右手,还在这面屏障上,不住地摸索着,试图寻出一处,可供他突破的漏洞。
兰凝夏看着大师兄以手,在身前之屏障,寸寸探寻的模样。
再想起小师妹在屏障里面,还不知道要做出何等,伤及自身之举。
饶是兰凝夏生性冷淡,此刻却也微红了眼眶。
“大师兄……”
兰凝夏试图劝导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觉身旁走过一道身影。
正是朗映怀。
便见朗映怀就这般,快步走至屏障前,走到商玺的身侧。
而后,朗映怀竟是出手,直接拦住了商玺。
“师兄,停手吧。”
朗映怀只刚阻住商玺的动作,就对上了商玺侧眸看向他的,一双漠然到,毫无情绪波动可言的寒凉眼眸。
兰凝夏心里担忧,几乎是紧跟着朗映怀走上前的。
此刻,她便也将,商玺的这个眼神,看入了眼中。
兰凝夏心头一颤,脚步也不自觉间,停了下来。
这幅模样的商玺,便如同彻底抛却七情六欲,高高在上,端坐神龛,凡音入耳却视若微尘的冰冷塑像。
也正是在此时,一股仿若窥见深渊,叫人只觉幽诡难测的强大压迫感,自商玺周身,毫不掩饰地释放而出。
而直面这股威势的朗映怀,虽是面色被冲击得隐隐泛白……
但他牵制住商玺的动作,却依旧没有半分收手之意。
不止如此,自朗映怀手中,那妖线竟是由水蓝,转为墨蓝之色。
气息更为强盛的同时,也将商玺的手腕,绕缠得更紧了几分。
再观朗映怀那妖线,此刻,都几乎要,勒陷进商玺的血肉中!
他甚至还开口道:“已经来不及了。”
“小师妹的咒印,已经施展了。”
“你现在做什么,都只会是无用功。”
其言语用词之直白,让兰凝夏的眉头深深皱起,心也高高的提了上来。
她怕大师兄被彻底激怒,然后将这本就糟糕异常的事态,再彻底发展成,无可挽回的破烂局面。
但商玺却并没有,如兰凝夏所担心的那般,震怒之下,对朗映怀出手。
甚至,他在听到朗映怀的这些话后,神情、动作,竟都没有分毫变动!
于商玺面上,只有一片,叫人只消一眼,便能从头顶凉至足底的漠然。
他声线亦是冷沉如渊,只简短道:“放手。”
冰冷二字,砸在朗映怀身前。
但朗映怀却不为所动,他只凝眸看着商玺,话语冷然而残酷。
“我不会放。”
“商玺,你清醒点。”
“无论我们现在做什么,都太迟了。”
“咒印一旦启动,若是被旁人贸然中断,谁也不知会有什么,更严重的后果。”
“何况,你现在不止是要中断,小师妹的咒术。”
“在你破开屏障的那瞬,小师妹所需付出的,便不只是她施展咒印,应付的代价!”
“还要加上因你打破屏障,而让她遭受的神魂重创!”
“我不会让她有事!”
商玺只一抬手,朗映怀缠缚在他双腕上的妖线,便寸寸崩断,散落若断丝。
他眼神漠然,却又透出股无可更改的决意来。
“两害取一轻。”
“她若是神魂受创,无论上天入地,赴汤蹈火——”
“我都定为小师妹寻来,疗愈恢复之法!”
“但若是陨神所制咒印,等价交换,规则达成!”
“天地契约下,又该如何弥补?!”
商玺眼神冷漠,声音威沉如同宣判:“朗映怀,不清醒的,是你!”
他说完,也并不在意朗映怀听到这话,会是何种反应。
商玺只撼然回身,抬手间,掌心便聚出威势惊人的深紫色雷光,向身前之屏障狠狠攻去!
但他这气势如虹的一招,却在靠近沈逐凰设下的屏障前——
便被不计其数的水蓝色灵线,交织绕缠,紧密勾连凝结而成的巨网,直接拦下了。
出手的,正是朗映怀。
但这一击,虽是拦下,于朗映怀而言,却还是有些勉强的。
商玺方才,并未留手。
而朗映怀与商玺的境界之差,也绝非是只凭脑力和招式,便能跨越之事。
因而,生扛了这一招的朗映怀,面色泛白的同时,胸腔中,亦是血气震荡。
但他将喉间,翻涌而上的血意,又生生压下。
看着商玺的眼神,亦是没有分毫退缩之意!
“商玺,我不信你没有感觉到……”
朗映怀指了指身后的屏障,眼底的沉郁,几乎要化为实质。
“这里面的法则之力,浓重到,熏的我都要吐出来了。”
“你在自欺欺人什么?”
“等价交换已经开始了!”
“你与其让小师妹再受磨难,还不如想想以后……”
“想想如何将小师妹,在里面付出的代价,再弥补回来!”
“弥补?”商玺周身气势翻涌,似乌云压顶,暴雨将倾。
又似山洪将至,林木催折。
他难得这般情绪外露,语调都透出股,压抑到极致的疯狂来。
“若我们面对法则之力,能弥补回来!”
“若我们有计可施!小师妹还会动用到,上古陨神亲手所制的咒印吗?!”
“晏颂之还轮的到,小师妹去牺牲付出吗?!”
“不就是因为我们这些做师兄的,全部都束手无策,才会有现在的局面吗?!”
“你居然说弥补,弥补得了吗?!”
“够了!”
“你们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啊?!”
兰凝夏的泣音,从商玺和朗映怀,两相对立的身影后方,清晰无比地传了过来。
两人听到这泣音,身形齐齐一僵。
手中已经汇聚成型的攻势,也就这般,无声无息地散了。
【兰师妹……竟然哭了】
这是他们与兰凝夏,相处间的数百年来,从未见过之事。
却听兰凝夏带着哭音的疲惫声线,从身后,又传至耳畔。
“师妹还在里面……尚且不知,她到底要独自承受,何等残酷的代价。”
“我只要一想想,难过的都想要,将心掏出来。”
“也许那样做,才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
“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谁都不想的!”
“可你们呢,你们在做什么?!”
兰凝夏几乎是字字泣血。
“在内讧吗?”
“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因为事态的难以挽回……”
“就向本该互相扶持,共度难关的同门兄弟,彼此宣泄怒气吗?!”
商玺和朗映怀闻得此言,彼此相对,却是只余静默。
兰凝夏在他们身后的,正中位置看着,更觉眼前这幕,十足的荒唐而可笑。
可她笑不出来!
“你们现在,这是什么样子?”
“是准备让师妹,怀着欺骗我们的愧疚,再付出本应我们,去承担的代价。”
“然后等她好不容易挺过来,装作无事发生的出来后……”
“却发现你们早已因她之事,打得不可开交,两败俱伤吗?”
“你们是觉得,只有你们心里苦?”
“师妹心里,便不痛苦,不煎熬,承受代价,也便不觉得痛!”
“她也不够苛责自身,不够愧疚自扰……”
“还要你们这些,做她师兄的,再去给她添一把干柴,烧一把烈火!”
说到这里,兰凝夏像是再支撑不住……
通身气势,随着兰凝夏垮下去的肩背,一同颓败下去。
她的眼泪,更是自面颊上,源源不断地滚落。
一颗颗像是连着线般,落坠在足下。
兰凝夏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脆弱和疲累:“够了。”
“真的够了。”
“都收手吧,我们就等着结果。”
她声音一顿,泣音更深了些:“无论……结果如何……”
“都不要让小师妹,更难过了。”
随后,传来的,便是兰凝夏再抑制不住地啜泣声。
【……】
而商玺和朗映怀,则俱是僵立原地。
犹如两尊,冰雪凝作,栩栩如生却毫无声息的塑像。
【谁能料想到,一屏之隔,却是——两处摧心!】
——屏障内——
数不胜数的红丝,穿身而过。
剧痛侵蚀着沈逐凰身体的每一寸,让她死死咬紧牙关,才没有泄出一丝痛音来。
她痛得有些恍惚了。
而也是在此时,于沈逐凰耳畔,响起一道高高在上,且空渺莫测的声音。
“你之所求,我已知晓。”
“但若要实现你心中所愿,你需用你握剑之手来换,你可愿意?”
“握剑之手?”沈逐凰用苍白到毫无血色的唇瓣,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对。”
“只要你愿意付出,将【握剑之手】交付于我的代价。”
“你师兄的伤势和修为境界,便都可以恢复到,他的巅峰状态。”
“所以,你的决定是?”
沈逐凰依旧是双眸紧闭,如献祭羔羊般,任由红线洞穿己身之态。
但她于此刻,却是无端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那道声音问。
“我笑你为何这般委婉,只说【握剑之手】……”
“便让人容易误解,你是想要我的左手,或右手。”
“亦或是两者都要。”
“而不是,你想要取走的,是我从今以后,握剑用剑的可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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