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百越,是南部沿海地区少数民族的统称。
霍去病只给七日时间,完成召集各部首领前来的命令,是让赵婴齐先做第一步,不过是个开始。
这一步踏出去,对整个南越,乃至百越的局势,都会产生巨大影响。
百越再不可能团结一致对外。
以南越对付百越,和以匈制匈是相同的道理,让他们互相消耗。
赵婴齐若是从了,自己就要死命往汉靠拢,以求能稳稳压制百越各部,不然随之而来的反扑,他会首当其冲。
“大王,降了吧。”
王都前殿的广场上,赵婴齐的目光掠过自己的妃嫔,王后,还有子嗣。
王后樛氏和儿子赵兴,神色惊恐,眼神间全是哀求。
赵婴齐刹那间掠过千百念头,终颓然道:“我同意霍侯所说,只求霍侯能给我赵氏留一支香火不灭。”
赵婴齐此人反复无常,不值得可怜。
霍去病挥挥手,让他下去依计行事。
其他人也都随之行动起来。
霍去病回身看向霍光:“有问题想问?”
“嗯。”
霍光正色道:“秦汉以来,我中土征伐百越多次,百越为什么能一次次反复?我看兄长带兵杀过来,压得南越毫无反击之力,似乎并不难为。”
“你见我带兵过来,打入南越国都,这只是表面能见的部分,可考虑过背后的原因?”
霍去病好整以暇道:“首先是我麾下这些兵,你看见他们兵锋锐勇,却没看见他们要先身经百战,才能养成如今的勇武,让对手不堪匹敌。”
“而要成为百战精锐,需要多少财力,物力和战场的磨炼?”
霍去病的意思是一支百战雄兵,折射的是一个国家的强弱。
此强彼弱,正因为大汉的强盛,才显出南越此刻的羸弱。
“当年秦皇统一天下,数次征伐百越,以秦横扫**的威势,仍损失惨重,连续失败,为何?”
霍去病续道:“百越的地利,环境,都是天然优势。
秦统一岭南的战争中,第一阶段很快就打下南粤(广),几乎没遇到大的阻力。但在西瓯(广|西)则打了六年,以“伏尸流血数十万”的代价,才统一西瓯及越以南的地区。”
对教导霍光,霍去病没什么保留,娓娓道:
“后来秦在西瓯的兴安县以北开凿灵渠,解决了军粮运输问题,秦才得以顺利进军。
但当时的主帅尉屠睢率军进西瓯,因一系列问题,导致战力衰减,遂遭到越人的夜袭,火烧,伤亡以十万计,惨厉无比,连主帅尉屠睢都战死当场。
后秦皇又派任嚣与赵佗率援军,历经苦战,才征服南粤、西瓯,设置南海、桂林、象3郡。”
霍去病对攻击百越的难点原因,历史背景做了解释。
霍光慢慢明白过来。
汉军的胜利,看似简单,其实是在秦,汉历代失败的基础上,总结经验,避免了以前曾犯过的错误,以少量兵马突然爆发袭击,直击要害,打的对手来不及反应。
越人擅长的游击战术,汇聚各部族集体抵御,利用地势这些优势,全都来不及展开。
这才有了眼前的最终战果。
“比起攻下南越国都,后续如何控制局面,才是更关键的问题。”
“每一次战争都是一次综合力量的比拼。”
“做事情,要先考虑背后的深层次原因,透过现象观察本质。”
霍光本来还想问霍去病让赵婴齐把百越各族首领叫过来,全砍了,会不会过于血腥,错杀好人?
但听过霍去病所说,却是把这个有些幼稚的问题自己勾掉了。
在战争中没什么绝对的好人、坏人。往上推一推,都是血仇累累,国仇家恨。
当年秦人在百越战死者,前后相加有数十万。
从秦人的角度看,他们是在建立大一统的丰功伟业,让百族归制。从百越的角度看,他们是在守家卫土。
哪来什么善恶?
只要不愧于心,就该奋勇向前。
此时有人送来南越国登记在册的官吏,权贵,能出入宫廷人员的简卷名单。
霍去病将这些书卷,都收进小兵府。
纵横道即便还有几个余孽,但已称不上祸患,东躲z。
且攻破王宫,闹出这么大动静,有人也早跑了,只能事后追溯。
霍去病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连下命令,留下半数人马,以另一随军校尉戚弓,统率留守,监管赵婴齐。
霍去病自身统带兵马,旋即离开南越国都,出城就化入虚空消失。
赵婴齐等人来城外相送,这才知道霍去病为什么能突然冲击城门,而守军事先没发现半点异常。
行军策能化虚的手段,一直被誉为神话品级的统兵方式,传闻只有秦人名将武安君白起曾做到过,想不到霍去病也可以。
霍去病离开,赵建德煞白如死人的脸上,才恢复了一丝血色。
回到王宫,赵婴齐呆坐在王座上,一动不动,召集百越各部的帖子已经发出去。
要不了几日,百越各部之首,过半都会聚集到南越王都。
“父王,那冠军侯走了,只留了一千军!”赵建德忽然传声道。
他也有修行,且修的正是兵家,只是力量有限。
最初级的束气成线传声之法,下九境便可做到。
赵婴齐蓦然抬头,传声斥责道:“留一千人又如何,此时这宫廷内外,你知道有多少明暗的探子在监视我们,稍有错失,伱我立即人头落地。
且汉军入城的过程你也看见了,他们这一千人,可当万余精锐来用,你想找死?”
赵建德忙道:“父王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只有一千人,总有看管不周的地方。
我们跑吧,这宫里的密道……”
赵婴齐摇摇头:“且不说能不能跑出去,即便能跑出去,丢了南越,能跑到哪去?”
又道:“其实……冠军侯杀吕嘉,对我父子二人未必是坏事。
吕氏一门,已有不臣之心,早晚必成祸患。
你往昔与吕氏走的近,妃嫔亦是吕氏出身,却不知他们是在利用你。你和吕氏越近,为父越不可能把这南越传给你。
先按冠军侯说的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历史上的赵婴齐就是废长立幼,并未把国主的位置传给赵建德。
所以赵建德后来要和吕嘉联合造反,杀弟夺权。
————
霍去病带领人马,离开南越后,往西快速推进。
次日大早。
他统兵来到哀牢,也就是后世的云|南境内。
哀牢位于怒江与澜沧江之间,是闽人建立的邦国。
其东起云岭山脉、西到伊洛瓦底江流域、北抵青藏高原南麓、南达掸邦高原中南部。
司马迁在《史记》中将哀牢区域的部族联盟,称作“乘象国”,后来成为汉的永昌郡。
眼下的哀牢以‘象国’为中心,是部落联盟的存在形势。
从其地理位置,就知道霍去病要干什么。
他凭借后世眼光,知道哀牢穿过去,数百里就是身毒境内的东南角。
哀牢多雾瘴,山林层叠。
当霍去病带队来到这里,所有禁军都取出一种事先准备好的红色蜡丸,剥开含在嘴里,留下部分人看马,遂在山地密林中快速穿梭。
大概半个时辰,队伍来到一处绝壁。
奇怪的是,这绝壁两端居然已绑好了数条青铜锁链,下方以环扣搭载相连,就形成了一个可供通行的绝壁滑道。
崖壁间白雾流淌如河,锁链沉入其中,非常隐蔽,几乎难以发现。
霍去病却是不出所料的表情,带着白南妤,赵安稽等精锐,顺着滑道来到对面。
赵安稽吹响了一种竹哨。
这是汉军在莲叶之外的另一种后备联系方式,声音在风中呜咽,听起来像鸟鸣,传出老远。
不片刻间,远处就响起回应。
两方对吹,确认过暗号没错,彼此是对方在等的那个人。
远处便有人赶过来汇合。
赵安稽侧耳倾听,脸上露出稍许惊色。
谁人的轻身功夫如此之好,传回来的哨音初起还在数里外,倏忽间已来到近处。
一个老道士,无声无息地从树上跳下来,眼神幽怨瞪着霍去病,老半晌方幽幽道:
“你可算来了,要是再来的晚些,我老道就要在这里坐化了。”
话罢从袖子里掏出一串类似野葡萄模样的果子,放在嘴巴上方,开口抽吸。
整串葡萄被其一口气机全部摄入口中。
老道眼睛微眯,露出满足的表情。
一旁的熊三咕咚一声咽了口吐沫,问:“好吃吗?”
霍去病:“怎么是你老亲自过来?”
“幸亏这南疆之地,有些野果能果腹,不然很难坚持。”
道尊叹道:“这里运输不易,你那些兵蛰伏了一个多月,探路,开凿工事,不仅硬生生坚持下来,还以此为乐,说这叫野外训练。
老道我脚程快,可怜你那些兵,就自行过来了。
真是道祖在上,那些汉军一个个都快活成野人了,仍坚决不出去,说是你的命令没来,死也要死在这山野里,绝不能泄露了你的行军计划。”
“走吧。”
道尊在前带路。
一行人翻山越岭,连过山涧绝壁。
有的山涧下水势奔腾,险峻以极。
最终众人来到一处山峦下的谷地内。
陈庆,赵破奴居然都在。
两人没跟着去打大月氏,却是也有任务。
霍去病攻大月氏时,他们就接到命令,知道后续要打身毒,遂引兵南下,来到这南疆,进行前期布置。
霍去病提前近两个月调兵遣将,展开安排。
适逢道尊也带领群道来找入汉传教的十二因缘佛修,和赵破奴等人碰面后,便跟着在这里白干了一个多月。
他身手最好,期间还一路往西,跨越哀牢,进入身毒做过数次探查。
他们这支队伍,已在哀牢境内找到一条路径,且探查清楚了彼端的身毒境内虚实。
“郎中令!”
等在这里的陈庆,赵破奴,乃至先期带来的五千汉军,齐刷刷起身,人人目光明亮,军容整齐,注视霍去病的目光,充满热切。
霍去病扫视众人,不由得为之动容。
南疆环境艰苦,潮湿,还有雾瘴。
即便有修行在身,这些汉军仍出现诸多不良反应,有的人面部浮肿,有的人周身奇痒。
还有人脸色苍白,被毒虫叮咬,吸入雾瘴……但在霍去病过来这一刻,所有汉军脸上只有坚毅,目光依然锐利,上马可战。
他们一直在等待,等待着战斗的开始。
若干年后,兴许不会有人还记得这些汉军,不知道他们曾做过什么。
历史的长河会将他们淹没。
但眼前这一刻,他们愿意为汉民族的强大,抛头颅洒热血,不遗余力的贡献自己的所有,汗水,忠诚,鲜血,甚至生命。
一切,只为了让汉战无不胜,让敌人胆丧!
“有伤患的清点出来,出山休整。
但你们放心,我会等待你们恢复,然后一起杀入身毒,破敌之腹,扬我大汉之威!”
霍去病说的就是最终决定,汉军立即行动,听从命令。
霍去病转向道尊:“你带来那些道门人呢,还有被你们追击的佛修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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