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的侧翼偏殿。
御史大夫番系在亲自告知白羽要做的事情。
白羽是董仲舒亲传弟子,得番系,太常周平联名举荐,已入仕,在番系手下任主簿,掌文书,书记等事。
这是个起步颇高的官职。
番系笑道:“你得夫子教诲,胜任主簿一职不难,熟悉一段时间,还有进阶机会。”
白羽躬身执礼,不卑不亢:“清逸会安心做事,不负御史和太常的举荐。”
清逸是他的字。
“你二人倒是闭门不理门外事。”太常周平从门外进来。
番系笑道:“你说的外事,是指北关的匈奴之战?前两日已知我军主力无恙,且有小胜。”
汉匈之战,牵动人心,不独是长安百姓,朝野群臣更是时时关注。
周平道:“又有消息送回来,已统计出卫大将军和匈奴接战的杀敌数量,有八千余匈奴精锐被我汉军斩杀。
匈奴远遁,卫大将军仍在统兵追击当中。”
番系笑道:“说到打仗,卫大将军我还是佩服的。
他好像事先就判断出了匈奴人的手段,找墨家锻造了墨工索,营地安稳,让匈奴白费心机。”
白羽入职以后是下官身份,在一侧旁听,轻易不可出言,听两人是闲聊的口气,才接话道:“我听说霍去病在开战前,提兵去了匈奴后方,可有新消息传回来?”
他对比自己还小的霍去病格外关注,有些比较高下的心思。
“他统兵去匈奴后方……陛下应该早就知道,但前日消息才公开。”
番系思索着说:“杀入匈奴后方,勇气可嘉,但算不得高明。”
“要知匈奴人素来善战,后方并不空虚,冒然杀过去,身入敌营,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的局面,逞一时之勇,让兵众跟着冒险,非将领该做之事。”
白羽微笑道:“他应是因为只能领千人出战,又急于建功,所以难免急躁。”
周平:“深入匈奴后方不难,能不能回来却是两说了,自入险地,倒也可怜。依我看凭他这般冲动的性子,实非良将。
我等之前,对他领兵出征之事,好像过于看重了。”
三人正在交谈,忽然看见老丞相公孙弘步履匆匆,跟着内侍从门外经过。
那内侍路过御史番系日常处理事务的偏殿,驻足执礼道:
“陛下召丞相,御史,太常等九卿,乃至下属列官,一起过去。”
内侍看了看白羽:“陛下还特意叮嘱,让白主簿同去,顺便把消息带给董夫子。”
三人心头微动,有什么消息要召这么多人同去,还值得专门带给董仲舒?
皇帝见召,几人不敢怠慢,当即排成一排,跟着往刘彻所在书房去。
到了书房才发现,郎中令石建,大行令李息,两人身旁还坐着一个面容严肃,一丝不苟的老将。
这老将身穿武官袍,身形敦实矮壮,却是程不识。
他和李广齐名,现任卫尉,也被称作长乐卫尉。
程不识名传后世,有不败将军的称号。其一生不败,但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胜绩,擅守,大抵是我不去打伱,你也别想攻破我的防守,对谁都五五开,保持不败。
其最出众的地方是能贯彻实行军令,纪律严明,绝不冒进。
他下首还坐着一个瘦长脸,面容冷峻刻板,眼神扫视间尽多严厉之色的中年人。
这人却是后世大名鼎鼎的酷吏张汤。
他眼下还未成为司掌刑法,九卿之一的廷尉,但已颇得刘彻信重。
番系,周平,白羽三人看见书房里的阵仗,不禁交换了个眼色。
把这许多人一起召过来。
这是有大事早朝上没来得及说?
众人入座,又过了一会儿,陆续有九卿级的重臣来到书房,济济一堂。
规模差不多要赶上朝会了。
刘彻扫了眼众人,徐徐道:“朕新收到北关战事的消息,心里甚喜,故而召众卿同来分享。”
老丞相公孙弘先吁了口气,他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
看刚才的阵仗,属实有些心慌,就怕收到北关大败的消息。
既是好事,公孙弘便放宽了心。
他是数朝老臣,和皇帝也说的上话:“陛下有什么喜事,我等恭听。”
“两刻钟以前,朕接北关卫大将军亲自传讯。”
刘彻环视众人,一字一缓:“剽姚校尉霍去病,九日前,领千军杀入匈奴后方,自乔巴山往西,一路连破匈奴至少十余部落,斩敌数字尚不得而知。
但匈奴各部留守精锐,尽被击溃,俘虏者皆杀,大振我汉军之威!”
刘彻说到后来,有些没忍住,咧了下嘴角。
统千军破敌营十余,全溃匈奴留守精锐!
这消息简直石破天惊,效果炸裂!
公孙弘缓缓打了个寒噤,连下颚的胡须也跟着颤了颤。
白羽神色惊愕,难以置信,险些脱口问道:消息经过证实吗?
但他随即就想到皇帝能当众宣布,必是已经确凿的消息,不可能有错。
偌大的书房没有议论声,没有喧哗,唯有众人粗重的呼吸,此起彼伏,有人好像还在倒吸凉气。
千余人杀入匈奴后方,连破十余座匈奴部落?
匈奴是纸糊的吗?
千余人如何能连破匈奴部落?
以程不识的稳重,张汤名传千古的酷厉冷漠,也是不约而同的咽了咽唾沫。
周平看了看身畔的番系,心绪复杂,不知该喜该忧。
刘彻叫众人过来就是为了显摆的,文明些的说法就是提振士气。要让群臣知道,朕看重的人,是盖世名将,兵锋之盛,之骁勇,冠绝古今,朕宠信他有错吗?
白羽张了张嘴:“不知霍剽姚……战损如何?”
刘彻显然心情极好:“折损显然不大,仍有续战之力,否则不会此时仍未归。”
“朕即日将昭告万民,告知天下,我大汉神将可称双壁,必叫四夷皆服!”
“好了,汝等都下去吧。”
刘彻说痛快了就赶人。
众人从书房里出来时,脑袋仍嗡嗡的响。
匈奴向来力强,汉对匈奴,虽有卫青的数次获胜,却从未有过霍去病这种极具传奇色彩的胜利。
杀入匈奴大后方,连破敌营。
他怎么敢?
又怎么可能做到?
千里奔袭,深入敌后,关键他才十七,统兵不足一千!
等众臣都退出去,刘彻惬意后仰,看了看书房的棚顶,思忖道:去病果然不罔朕的信重……
“来人,速去传屏娴公主过来。”
内侍当即领命而去。
两茶盏时间后,刘清一身湖水蓝的汉服,如瀑发髻上珠钗斜插,随步履轻轻摇曳,体态婀娜。
“皇兄。”刘清入座后看向刘彻。
“朕知你常以元神分化之术,借鹰禽观历天下,可有此事?”
刘清嗯了一声,不太明白刘彻的意思。
“这次北关之战,你可曾分化元神,去探看过?”
刘清恍然道:“陛下是想关注战况吗?以陛下之力,想查看战况,为何要让我过来?”
刘彻道:“你有所不知,大军出了汉境,唯独朕难以看到匈奴地界的变化。若朕强行查看,国运气机都将随之而动。
朕问你,你可知道去病的去向踪迹?”
刘清眨巴着眼睛:“确曾查看过霍剽姚的去向,可他的行军之术快的离奇,又极具隐蔽性。
我试过数次,皆未找到他踪迹,只知他去了匈奴腹心,此后踪迹便不得而知。”
刘彻欣然道:“朕来助你,想找他便不难。”
“陛下为何忽然要查看霍剽姚去向?”
“北关送来消息,朕对他在匈奴人那里做什么,实在好奇。”
刘彻笑了笑,探手取出一部竹简。
这竹简竟是玄黄色,其上无数字文流转,时现时隐,有一股磅礴的人道气韵,像是承载着众生。
刘清略微色变:“这是我大汉的人口户籍册,记录所有汉民名字的国书!”
刘彻笑道:“正是,此书与国运相连,以其寻找去病,必有所得。”
他执御笔在那书的第一片空白竹简上写下‘霍去病’的名字。
“你分化元神,和此书气机相合,而后再寄托鹰禽!”刘彻道。
刘清答应一声,双手结印。
下一瞬,她便感觉到一股难以想象的恢弘气息,和自己神识相合。
霎时间,她的神识分化,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跨过了千山万水,跨过了大汉国境,循着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机,去追寻接近着某个方向。
大汉北关,一只飞鸟,被强行霸占了身躯和意识,轻轻扇了下翅膀,顷刻间横跨千里。
那飞鸟最终在匈奴后方的一处位置悬停,往下方俯瞰。
入目的情景,让刘清心神微悸。
下方是千军驰骋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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